夜晚亥时,一声报告响彻的雅芳轩——“将军!公子回来了!”雅芳轩内早已经换成了景霄骁和贺拔若弼的人,贺拔越并未担心此声会引来灾祸。
贺拔越听后立马出了房门,问道:“在哪里?”——“房间。”他步履匆匆的推开的房间门,看见狼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立马慌了神,转过身来向站在后边的“凌公子”雨灵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最晚两刻钟醒,不必担心,我已经配好药给他。”雨灵铃安慰道。她身旁站着一只摇着尾巴的小雪狼,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娘亲要不是给他配药,以朱朱的速度,哪里会那么晚回来,还可怜了人家朱朱大半夜的自个呆在城外……”
贺拔越用不信任的眼光盯着他,最后对门旁站着的侍卫道:“悄悄地去请医师过来。”
“他这不是医师便能治的,”雨灵铃阻止道,“他的身体无大碍,现在只是在睡梦中,你再耐心等等,我无需骗你。”她用坚定地口气强调。
贺拔若弼看着他,心里暗自盘算:他是三王爷的人,如今夜晚出去怕是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随即他看着雨灵铃点了点头,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只留下他一人和凌公子在房中。遣人出门时,目光无意间飘到凌公子身后有木桌低下的一只狼身上,那只狼乖乖地蹲在地上,他不由得双眸微微睁大。
贺拔若弼惊讶地看着它,又把目光转移到雨灵铃的脸上,似乎在寻问这只狼的来源。雨灵铃看到他盯着阿缘的眼神,解释道:“它是我的宠物,不会伤害人。”
贺拔越听后,心里惊叹:居然有人样狼当宠物。随后,他把目光从狼的身上转移看,不安地陪着躺在床上的贺拔若弼。
如雨灵铃所说,不到两刻钟,贺拔若弼已有要醒来的迹象,他眼皮开始微微浮动,随后露出了眼珠,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恍恍惚惚中看见床头上站着的两人,没等看清是谁,一阵疼痛从脑壳深处猛然袭来。贺拔若弼忍着疼,深处了手按着头,闭眼咬牙问道:“这是哪里?”
“狼主,你现在正在雅芳轩。”贺拔越扶着贺拔若弼慢慢地起了身,把他的背靠在了床头。
“雨灵铃呢?”他声音有些粗糙,原本紧闭的眼皮缓缓撑起。
“谁?”贺拔越问道。
“我在这里,不必担心。”雨灵铃走上前来,把手放在了贺拔若弼的脑袋上,探了探他脑门的温度,轻声问道,“还记得发生的事情吗?”
他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冷,顿了顿,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有些虚弱,低声说道:“记得。”随后,她冰冷的手放在他手的脉搏上片刻,她道:“好好休息明天便可好,只是心病只能靠心药医治。你困在噩梦中没能走得出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她看着贺拔若弼的表情,正好看见他也瞧着她。
他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药方我已经放在桌上,你按时服用三天,可有安顿心神之效。”她嘱咐道,随后把他的手放回床单下,“既然你无事,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连忙问道:“你去哪里?”
“回到原本属于我的地方。”她看着他有些惺忪的眼袋,笑着说道。贺拔越看着表现有些怪异的狼主,再转过头来把目光停在雨灵铃的脸上,狼主似乎很信任这小子……
“你要回景霄骁哪里?”贺拔若弼追问道。
景霄骁?她听到三个字时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是否要见他最后一面。随后,她对着贺拔若弼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注意安全。”他对她说道。她对着他抱以微笑,道了一声:“知道了。”便消失在了他视野尽头的房门处,他看着她,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黯然失落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此生和她最后的对话。
夜色朦胧,上弦月挂于西半边的天空,一点一点的悄然退下,一声破碎声割破原属于京外荒郊的宁静。景霄骁看着跪在玻璃碎地上的顾璇,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周围的空气冷冷的,霍轩在一旁也没有开口,他知道,顾璇撞在了王爷的死穴上——谎报情报,隐瞒上属。
景霄骁站起身来,转身一把扯走了挂着的黑色披风,准备出门。顾璇抬起头来连忙叫住:“王爷你去哪里?”
“去找她。”说完把尘寰剑一把跨在了腰上。霍轩连忙跟着景霄骁出了帐门,阻止道:“王爷不可!如今皇上和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成败是否便在这几日!顾璇已经派人去寻狼王和铃儿姑娘了,如今王爷你要上哪里去寻……”
“我心里数,不必说了。”景霄骁打断了他,跨出了房门。黑衣人看着王爷要出门,随即牵拉出一匹马。他立马跨马而上,扬尘而去,留下一脸焦虑挂在霍轩和顾璇的脸上,顾璇连忙催促道:“快去跟上王爷!”
原本是漫漫夜路,不料刚出了不到一里,他看见了月色长空隐隐约约划过一只巨鸟的影子,可定眼一看却又不像巨鸟,反而有点相似狐狸,狐狸上好似有一人。可没等看清影子便消失在夜空中,他以为是自己眼花。
骑马往前狂奔了几分钟,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好似在叫他的名字。他“吁——”地一声立马拉住马绳,马猛然高扬,瞬间停下了长蹄。他转过身来屏气,竖耳细听,却连一个影子都没看见。正当他疑惑准备驾马而去时,一道清晰而熟悉的声音在静谧的树林间飘荡而来:“景霄骁——”
那一刻他定在了那里,身体紧绷。他听清了,又没听清——他害怕这一声是幻觉。
氤氲雾气中,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一团迷幻的影、小道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偶尔从丛林中传来几声沙沙声,飘忽雾气中洒下一层薄薄的月光,似乎在融化黑暗中那声音来源的影子。不,不是一个人的影子,还有一个野兽,一只长得翅膀的野兽。
近了,走近了。月光剥下了层黑暗中朦胧的纱人,把那团影儿的完完整整的显现出来。他看清了,立马跳下马,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随后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法抬起来,只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她从那野兽上下来。
“景霄骁。”雨灵铃看着愣在那里的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景霄骁奔上前来一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他搂得太紧了,不自觉中把她的下巴抬起,紧紧地抵在他的肩头。他放开了她,随后捧起她的脸,如饥似渴地贴上她的唇,吻得她无法呼吸。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如同石化般无法动弹,脑海中闪现出迷境中的那一幕——中秋之夜的大街上,那名同她长相相似,女扮男装的人和另一名男子的热烈亲吻。她想,他们那时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吗……
正当两人情不自禁时,倏忽,一阵莫名的疼痛从腿上袭来,景霄骁连忙松开了手和唇,疼痛让他低下头来,正眼瞧见有一只狼咧着嘴紧紧地咬着他的小腿。他心里怒气袭来,正想拔剑,雨灵铃连忙抵住他的手阻止道:“别!”
只见她厉声对着那小白狼道:“快松开!”那狼乖乖地松开了咬着的嘴,嘴里“呜呜”地发出不满的声音。她连忙蹲下来伸出手,想查看他的伤势,他一把拉住了她弯下的身躯,说道:“无妨。”
“怎么会无妨?那家伙嘴巴厉害着!”她把目光停在仍然凶恶地盯着景霄骁的阿缘身上,不解地批评道:“你怎么乱咬人?”
阿缘摇着他的尾巴,咧着嘴“呜呜呜”的愤怒又可怜地叫,这人又不是阿爹,怎么能这样轻薄娘亲!他虽然不是很喜欢阿爹,但他自诩也是个护短的人!
咦,这个人身上的气息……阿缘抬起毛茸茸的脑袋,嚅动了一下鼻孔,盯着这个跟阿爹完全两个长相的人,疑惑道,他魂魄为什么有阿爹魂魄的气息,可又不完全是……
两人都沉默了,她抬起头来看着景霄骁,发现他脸上展露着有些紧张的笑。随后她打破了这份宁静,“你出来是——”
“找你。”景霄骁接上了她没讲完的话,“我刚刚才得知你和狼王失踪的消息,你这两天是去了哪?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你!”他越说越是激动,好似恨不得把她的心解剖开,看看这几天她去了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狼王去了天驷山取无根之水。”她的声音假装很镇定。他听后眼神变得有些严肃,“是你要求的和他一起去?”
“不是,是他跟过来的。”她连连解释道,她不知为什么这个问题让她有些紧张,“无根之水已经取到了,我本来准备离开的,回去我的家乡,但是我还欠你一个承诺,所以……”
“所以你是来履行承诺的,是吗?”他看着她有些飘忽的眼睛,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或者说是紧张。
“嗯”的一声,让周围瞬间再次陷入了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阿缘忽地挑起了他的右眼皮,又凑到景霄骁的身上闻了闻,想要再次确认他魂魄的气息,雨灵铃以为阿缘又要咬他,连忙把它抱了起来。
景霄骁从身上拿出一封包装精美的信,递给她,道:“这个本来是给你。既然你要离开,也正好合了我的意思,我本打算让你离开一段时间,有多远走多远,直到一个月后,你打开这封信。”他看她蹙了一下眉,一脸不解。
他解释道:“你既已取了无根之水,定要拿无根之水回你的家乡救你的族人,我的要求是,你一个月后再打开这封信。”
“你从来不说你的家乡是在何处,我想你定有你的苦衷吧……”景霄骁看了一眼旁边似乎是神兽的朱獳,心里有些感伤,他怕她一去不复返……毕竟从种种迹象来看,她不属于这里。
景霄骁看着她没有接过这封信,脸上硬是撑起笑容,把信塞在她的手里,“这是你欠我的一个承诺。”说罢,他把她拉近,轻轻地吻了上去。阿缘此时被雨灵铃抱在手上,被迫贴在他们中间,睁着圆溜溜的着眼,听着左右两侧身体传来“咚咚”的狂跳声,雪白的毛瞬间竖了起来,心里委屈道,阿爹,娘亲要被抢走了……
景霄骁的吻像是道别一样,雨灵铃不自觉得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一份温情。待睁开眼来,黑夜中她仍能看见他的眼球有些湿润。这不是道别,不是的,她想,他们以后还可以很多次见面。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去吧,我的人来了,我也要离开了。”他放开了雨灵铃,定眼看着她。想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和她见面,也许不是。
霍轩看清了是王爷和雨灵铃,拉住了马缰停在不远处,正准备下马。景霄骁立马转身跃上马道,催促道,“走了。”霍轩对着雨灵铃点了点头,她对着他摆了摆手。
雨灵铃拿着包装精美的信封,看着他和霍轩瞬间驾马远去,手黯然垂落。
阿缘看着那两个远去的人,而娘亲仍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他悄声问道:“娘亲,我们去哪里?”
“我们回雾灵山。”她擦掉了眼上不自觉溢出的泪,把信塞在了衣衫里,佯装无事地笑道,“娘亲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