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宸殿内。
天帝太竑收到斛帝登基请帖,看完后把它递给了在一旁的万尘寰,悠然问道:“你怎么看?”
“臣以为,幕寒在妖界势力庞大,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就因缺少了个名分而扶妖太子继位,不像是他的作风。”
“不愧是万剑之灵,出世没多久就有如此眼力。”
“天帝谬赞,臣和妖界尊使在魔界有过一面之缘,听了些传闻,加上水神殿下提点,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万尘寰低头俯首解释道。
“说的没错,这确实不像他的作风,名分都是虚的,强者为王。”他的目光留在了万尘寰身上,“你便代我去一趟妖界恭贺新妖主,暗中盯着他们的动向。”
“是。”说完,万尘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万尘寰听到身后的呼唤后,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抬头的一瞥却发现天帝眼里透着异样的神色。万尘寰停在那里片刻后,只听见天帝思考后道:“朕一同前往,我会对外界传言闭关,天界之事暂且交由水神打理。”
“是。”
天帝勾起了嘴角:“你不问为什么?”
“天帝此举定有自己的道理,该臣知道的事情,天帝自然会同臣说明白。”
“果然聪明,行了,下去准备吧。”
万尘寰毕恭毕敬的神色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瞬间变化,如同黑蛇皮上的斑点,让人看一眼便心生寒颤。
元年,妖界太子斛棣举行登基妖帝大典,四海八方皆来朝。妖界尚白色,但已易主,习性皆改,因斛帝之族尚黑、红两色,故继位当日,白帝城宫内皆挂黑红色灯笼。但在一些偏远地区,妖界臣民屋内偷偷挂上白蛇图腾,以哀悼两千年前白琰帝时期的盛大景象。
幕寒以尊使之位,代写继位诏书《为斛帝继位诏》:
“宗庙之灵,获玄帝之力,礼横三界四海八荒。大道之行,选贤与能,统天施化。隆替无常期,乃世多故,先帝早逝,贯之百王。爱暨元兴,祸难既积,至帝贸位,冠履易所,安皇播越,宗祀堕泯,则我宜、元之柞,永坠于地,顾瞻区域,剪焉已倾。天纵圣德,灵武秀世,一匡颓运,再造区夏,固以兴灭继绝,舟航沦溺矣。”
物转星移,斛犷之死,至今没有结果,因琉昭投毒,魔界先行废后,妖界不可一日无主,登位大典匆匆举行。
通往白帝城之巅有一千级垂直阶梯,斛帝身穿黑帝袍,袍身绣九金蜈蚣,前胸、后背及两肩各绣一条,前后衣襟下部绣四条,纹理之间金线绣祥云纹、暗八仙纹、蝙蝠、仙鹤,而里襟素面,只绣一条,场面虽不如千年前壮大,但也呈现一片繁荣之景。
万里高空忽现红、黄、蓝、绿、紫五彩祥云纹,祥瑞之景的出现让众人皆举目惊叹万分,斛棣见此景更是心里道:天助我也!连脚下极陡的阶梯似乎都变得平缓起来,步步登顶,《为斛帝继位诏》一字一句贯穿期间,响彻云霄。
当斛棣踏上第一千级阶梯的时候,传令官开始举行帝礼的最后一步——万民表拥戴,忠诚之心。
“斛棣承先帝遗诏,继妖主之位,如今四灵效瑞,川岳启图,嘉祥杂逻,万民表忠心——”
话音刚落,魔尊太子翊郯站了出来,厉声质疑道:“我第一个不服!”站在不远处的二皇子斛炽没有意识地勾起了嘴角,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今日乃我界妖主继位,魔太子有何异议,望……”传令官快步走他身边小声提醒道。
不料,翊郯一脚把他踢开,那传令官被踢出一丈之远,当场吐了口鲜血。只听见他不屑地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和我说话!”面含着怒色的他,转身直指着妖帝的斛棣,向着三界九洲使者大喊:“此人——乃是杀害先妖帝的凶手!我魔界废后琉昭与尊使有嫌隙,他便以此为机,从中作梗,坐收渔翁之利!你们当真要立他为你们妖界之主吗?!”
二皇子斛炽一把拔剑直向翊郯的喉咙,假装怒道:“我妖界敬您为魔界太子,此事万万不可信口开河。”却看见翊郯冷笑一番:“若不是你们妖界把先妖帝之死都推给我魔界,我又何尝想在三界九洲使者面前澄清此事!”说罢,他直接手握斛炽的剑锋,让斛炽不得不松开手来,“砰”地一声剑音落地,回荡广阔的白帝城之巅。
这时,幕寒默默地开了口,他凛冽地双眼直射翊郯:“魔太子,凡事都要讲究证据。”
“尊使,这是废后琉昭的口供,还有妖太子的令牌。”说罢,这件证物被送到了幕寒的手里。
片刻的时间对于斛棣来说显得如此漫长,他看见幕寒的眼珠瞬间转变,透着的光如同黑夜中的雷电不知会劈向何处,他把目光从证物上转移,让侍从把证物递给斛棣看,那声音依旧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其心思:“请问您作何解释?”
斛棣看都没看,直接把证物撕破,幕寒一把作法护住证物,不料斛棣开始歇斯底里痛骂道:“是诬陷,诬陷!一定是诬陷!”
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证物下令被传看,妖界大臣更是争相传阅。他们本不服斛棣为帝,如今倒是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不自觉地猜测是不是尊使的局……每个人心里都开始盘算起来。最终,内亭阁的四位长老在紧急的商议下决定将决裁权交由尊使。
“您要相信我啊!”斛棣紧张向幕寒道,却看见幕寒表情淡然,丝毫没有救他于水火的模样,在那片刻之余,喜悦如火无望地堕入了万丈冰湖,火球与冰面相接的一瞬间,炸出的只是虚无缥缈的白烟——萦绕一刻便化而为无,消散无迹可寻。一瞬间,他鬼魅般咧嘴狂笑,似乎看透了一切:“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是一场局……一场局!”他疯狂大吼:“来人!今日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正当他等待自己布防的士兵,却发现没有丝毫动静——他们早已经被人服诛。
“今时局动荡,我妖界不可一日无主,斛棣,谋害先妖帝斛犷,废妖主之位,今日另选妖主——”
二皇子心里激动到无法言语,手微微的颤抖,正等待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尊使口中,却被一鸣惊醒,两耳轰然一响:“白染——白帝之后,继任妖帝之位。”
底下瞬间炸开了锅,瞠目而议,万般惊讶。他们本以为尊使会另立二皇子,或者自立为帝,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万万没想到……
“未过门的帝后不是两千年前就死了吗?”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尊使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啊……”
正当议论纷纷之际,一声长鸣划破长空。只见翱翔于五彩祥云之际有一人一鸟,细看宛若天仙,白鹢之翼挥舞,灵气焕然而聚,世间万物瞬间逊色,光彩耀然。白鹢落白帝城之巅,白衣人一跃而下,祥云的飘动,金彩交辉,呈万世升平之象。
白染把白面纱摘了下来,眼里透着帝王之气魄,话语里是那般宏阔:“我白染,还没有死!”
万尘寰站在三界使臣之中,看见她的瞬间,双眸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听到她的话语,便觉得世间无法有可以比拟的声音。乍然,
伪装成天帝派遣使臣的天帝太竑口中蹦出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姑姑……?”
万尘寰站在天帝身边,虽然那一声“姑姑”混迹在一片惊叹声和不解声、愤怒声中显得极为微小,但是万尘寰清楚地抓住了它,内心一颤。可当他看见白染的风采之时,一时间的困惑转换成慰藉,由心而生的慰藉,双眼从她身上久久挪不开。
白染面对低下众多双眼睛,丝毫没有怯懦之心,斛犷的两位儿子已经被幕寒的人控制起来。接下来要做的,便靠她自己了,她想。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幕寒,只见幕寒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愈发沉稳,便开口说道:“妖界的臣民们,三界的使臣们,今天你们站在这里,本是为斛棣继承妖主之位而礼待五湖四海。回想两千前,尘寰剑冢一战,白帝战死,斛犷篡位,妖界从此生灵涂炭,无一安宁之日!”她手里紧紧握住的东西在这一刻蓦然发光,白帝令瞬间被举起,“今日我以白帝令起誓,复我界荣光!”
白帝令乃先妖帝白琰之物,妖界本以白蛇一族为尊,世代管理妖界,以获白帝令者为妖界之主。尘寰剑冢一战后,白帝令从此消失于世间,直到今日才从现于世。白染永远记得,当师傅把白帝令放在她手中的一刻,手里的那个温度,眼眸中的神色,至此更加坚定了她今日站在这里的决心。
我再也不会逃避了,该我承担的,定不辜负……
妖界臣民在看见白帝令的一刻,瞬间皆跪拜行礼,三界九洲的来往使臣以此为大局之势,恭贺妖界新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