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道,“梅郎?”
翠梅点了点头,“嗯,正是,我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月奴心中有爱恋之人,所以才不愿接客,但是过了这么久,也没真的见过这位姓梅的公子啊。”
月色如洗,银河如练,夜风中的花草香扫在文徽行的鼻尖。告别了神农都与翠梅,她慢慢向着侯府走去。
远远地,晋远侯府笼罩在这朦胧月华里,桂香馥郁,静夜清幽。
酉时三刻,晋远侯府里,灯火沿着蜿蜒小径铺展开来,明明暗暗,错落有致。文徽行着一身青绿色侍卫服,快步穿过府中的花廊,向着她住的端则轩走去。
“你还知道回来?你拿侯府的规矩当什么?”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杜桥一身黑衣,双手环在胸前,面上有些不善。
文徽行看着杜桥,想起前几日挨得那一刀,于是嘴唇勾了勾,说道,“哎呀,杜领队啊,又见面了。我哪里敢不遵守侯府规矩啊,我这不是受了伤,走的慢嘛!”
杜桥明白她这是在埋怨自己,嘴上却一时没话反驳,只气呼呼道,“巧舌如簧!侯爷命你一回来就去书房问话,你快点去吧。”
“好嘞。”
往书房去需得绕过仁策阁,文徽行沿着一条石子路向后边的花厅走,为了防止花木被点燃,侯府的花厅附近并没有设灯火,而是在石子路中见铺设了零零星星的荧光石,虽不甚明亮,但足以看清楚脚下的路。
还未看见花厅,就听见一阵喧哗,不远处一个紫色官袍,鬓发花白的老者正边走边义愤填膺得向着身边的人说道,
“诸位也都是亲眼看见了,可不是我孙某人无理取闹,江南道修水坝,我们户部才拨了银子,御林军和威虎军的饷银也缺不得,如今哪里还有闲钱给驸马修墓园,弄什么金棺材,圣上那是求不得,若是侯爷再不帮我,我们户部真就活不下去了...”
那老头越说越来气,其他几个也身着冠服的人只得安慰他,
“孙大人可别这么说,侯爷会有办法的。”
“是啊,是啊。”
而其中一个方脸的她认得,正是大理寺少卿,韩见山。
文徽行走上前去,行礼,“韩少卿,你怎么在这儿啊。”
韩见山停住脚步,方脸上全是愁容,“哎呦,邢侍卫,可遇到你了,就是那枚刺儿的来历,大理寺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眼见着都过了一天了,这可怎么办啊。这不,我来这儿给侯爷送卷宗,还想着找你问问呢。”
文徽行看着他充满阳刚之气的面容上,那种十分违和的委屈表情,只得安慰,“韩少卿,你先不要着急,那枚刺的来历,我再想办法。现下还有个事儿得查问查问。”
韩见山正色道,“你说。”
“那日在翠红楼,驸马身边的几个人很有嫌疑,还得盘问盘问。”
韩见山应下了,追上前面那几个官员一同离开了,文徽行向着不远处的花厅走去。
大魏晋远侯轩辕临的书房,就坐落在仁策阁后的花厅旁,一侧是精致小巧的葡萄架,葡萄已经熟了,紫黑色的挂了几串在枝叶间,文徽行路过时还打量了葡萄几眼,顺带思考了一下,侯府种出来的葡萄甜不甜的问题。
另一侧是一方荷塘,荷花早就谢了,此时只剩大而翠绿的荷叶浮着,漫池碧透,周遭均是沁凉的水气,十分清幽。
书房内隐约透出些灯光,文徽行站在书房外,道,“侯爷,我来了。”
清贵沉稳的男声从书房里传来,“进来。”
文徽行向着书房里走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轩辕临的书房,心中还好奇着,大魏战神的书房会是什么样?是堆满了神兵利器的图鉴,还是挂着大魏兵马布防图,总不会放着敌军首领的那个人头吧。
可走进书房里一瞧,却只见一室清雅书卷装订在柜,茶香袅袅,灯火幽幽,轩窗用梨木雕成圆形,挂了柔软的纱帘,夜风卷起帘角,透过斑驳纠缠的花影,落在轩辕临丰神如玉的面容上,落下暗淡阴影。
天下皆知大魏晋远侯金戈铁马,英俊无双,殊不知晋远侯在看书时,竟是这样一番儒雅姿态。文徽行心中想,要是那个成日自诩绝世美男的神农都,看见侯爷这般样貌,想必都要找个地缝钻了。
轩辕临坐在案前,手中端着茶盏,看着案上的卷宗,听到有人进来了,便转过脸去,看向站在一旁发呆的文徽行,便沉声唤她,
“过来。”
听到晋远侯的声音,文徽行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自有些羞恼,都怪自己刚才喝的那几盅桂花酿,脑子都不灵光了,居然看着侯爷发呆。
她有点尴尬的走过去,站在轩辕临身边,低声道,“侯爷。”
轩辕临抬眼看着眼前一身青绿色侍卫服饰的文徽行,纤细瘦弱,面容低垂着似有些红晕,一颗红红的痣落在眼下,此时被睫毛微微掩住,只微微露出些眸光。
少女周身萦绕着淡淡桂花香气,花香间似乎还带着些酒气,比昨夜倔强苍白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动人神色。
他不觉感到面上有些热热的,于是也不动声色的转开脸,语气仍旧冷冷的,“我叫你查案,你到好,查到酒馆里去了?”
文徽行心中苦笑,侯府又没管她饭,还不许她去酒馆吃饭了,但也只能低声道,
“回侯爷,属下是为了更好的查案,寻找更多线索,才去酒馆里打探情况的。”
“说的好听,那你查到什么没有。”
文徽行立在轩辕临身侧,缓缓说道,“属下查到了一些线索,第一,驸马的死因,我在驸马心器中发现了一枚黑色的刺,而致死驸马毙命的凶器正是这枚黑刺。凶手利用某种方法,将这种暗器刺于驸马脖颈上,流入体内,使其沿着血脉直达心器,从而造成猝死。”
轩辕临点点头,“嗯,韩见山也向我禀告了黑刺之事,这种暗器在中原一带不曾见过,来源还在彻查。”
文徽行思索着,接着说道,
“第二就是,驸马在死前曾到过西街翠红院,听了花魁月奴娘子的曲,但是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而据翠红院妓女翠梅说,她曾看见驸马在听戏的时候用手抓挠颈部。所以我推测驸马在那时就已经中了暗器了。”
文徽行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并不了解宫闱之事,也不知道驸马是否有什么仇家,刚才遇到了韩少卿,就拜托他帮忙查问一下驸马那日在翠红院时身边的那些人。”
轩辕临并没有说什么,只将案上的卷宗推到文徽行面前,十指交叉撑在下颚,目光示意她看这份卷宗。
文徽行看去,之间卷宗上写着:博陵阮氏长房次子,阮成玉,京城人士,生于天德八年,于天德二十三年三月参加科举,中探花。同年六月,与乾元公主结为夫妻。同年七月,赴太学任学士。
轩辕临缓缓说,“这位阮成玉与乾元公主当年也是京城一段佳话。”
文徽行点了点头,又皱眉道,
“只是,既然阮驸马出身名门望族,与公主恩爱有佳,还是太学学士,怎么会出入烟花柳巷呢?这其中一定有缘故,可能是受人胁迫,或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会不会是与太学里的人产生了矛盾,或者阮氏家族里有人嫉妒他,而痛下杀手?”
轩辕临望着纱帘缝隙中露出的朦胧月色,声音不急不缓,说道,“博陵阮氏虽是名门,但实则人丁凋零,这一代出色的只有阮成玉一人,全家都指望着他呢,他一死阮家也算是完了。”
“另外,阮成玉在太学里不过是为经文做注,无功无过的活儿,太学里大多是些咬文嚼字的老学究,更何况他官位并不高,也不至于勾心斗角,生出事端。”
文徽行道,“除却官场中的暗箱争斗、家族矛盾,他还有什么其他仇家,现在还无从知晓,看来眼下只能从那枚黑刺上入手了。”
“那些便是你的事儿了。”
说罢,轩辕临垂下眼眸,神情似乎有些疲惫,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又说道,
“如今,虽说你是暂时在侯府中以协助大理寺破案,但在侯府一日就是侯府的人,就要遵守侯府的规矩,每日酉时一刻,务必回府。”
文徽行点头应下了,忽然又冒出一句说,“那可以申请经费吗?路上雇个马车能节省时间。”
轩辕临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去向杜桥要。”
“那侯府管饭吗?”
轩辕临抬起眼眸看着这个满脸写着“期待”两个字的少女,有些不耐烦,冷声道,
“一日三餐在侯府膳房用。”
“多谢侯爷。”
文徽行几乎兴奋的跳起来。该说不说,这侯府待遇还是不错的,比在神鹰阁也不差。心中想着,连看眼前表情冷漠的侯爷,都觉得和蔼可亲了。
她垂下眼,“多谢侯爷昨日不计前嫌,帮属下包扎伤口。”
轩辕临瞥了一眼少女雀跃的神情,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怯而微微红润,眸子中似乎有些灼热的东西让
他只觉得有些晃眼睛,便垂下眼眸,盯着案上的茶盏,沉声道,
“你的血把本侯的马车都染脏了,所以本侯才找了吴妈妈替你包扎包扎。”
文徽行有点尴尬,“啊,是吴妈妈啊,那属下去向吴妈妈道谢。”
轩辕临不再看她,只摆摆手示意她下去,“一个女儿家的,一身酒臭气,熏得本侯头疼,真是不像话,还不快回去洗干净。”
文徽行心里暗道,女儿家就不能喝酒了吗。她撇了撇嘴,低声说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