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孟河方向传来的轰鸣声,楚楚下笔的手微微颤抖。
她终究不过修行一年多,虽然天资高,可积累太浅,能困住湖神,已是借助了画具之利,想杀死湖神,太难了。
终于,丹青笔落了下去,咔咔的声音传来,不仅是湖神的头骨在碎裂,画板中的画面也在破碎。
“这样下去,最多两笔,湖神就能脱困。”
楚楚陷入了困境,湖神只剩下了白骨,短时间内无法确认出他的致命点何在,区区两笔,根本不可能杀死湖神。
“樊大侠,你可否知晓湖神的致命点?”她尝试向樊於虚询问。
樊於虚摇摇头苦笑:“活着的时候,大脑、心脏都是致命点,可现在就剩白骨,樊某也难以确认,不过怨念都是从头颅散发而出,多半在头颅的某根白骨中。”
‘只能赌幸运了吗?’楚楚心想,湖神的颅骨至少能承受她三百笔,随意命中的几率太低了。
忽然她想到了离别时作的那幅画,离别图对人有影响,不知道对妖邪有没有影响?
心念一动,楚楚召出离别图,画笔落在离别图上,顷刻间,浓郁的离别伤感从画中涌出,如一条悲伤河流,将湖神缠绕。
樊於虚正睁大眼睛观察湖神,希望找出湖神的致命点,突然感觉眼睛一花,眼泪情不自禁流出。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死去的老娘?”
哇哇哇!
举办丧事的一家哭得更凶了,稀里哗啦的,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谢长峰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家中的妻儿,想到这次离别,又是一年半载,悲伤从心中流淌,泪湿了眼眶。
一时间,满村泪。
呜呜呜!
更大的哭声从怨念中传出,楚楚忽有所感,闭上眼睛,而后她看到了一些画面。
最初是一条小河,它还是一条小鱼,只有一尺来长,正在水中游动,眼前骤然伸出一只手,将它抓住,然后它看到了一张白胖的脸,手指轻轻弹在它眉心,满脸笑意:“这么小就身具灵性,难得,难得,这里不适合你,换个地方吧。”
画面一转,它来到一条大河,它长大了许多,有一丈来长,身旁还是那张白胖的脸,手指弹在它眉心:“哎呀,一转眼你这么大,这里也不适合你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画面又变,它欢快地在湖中游来游去,身躯长度达到了十丈,湖面漂浮一根竹竿,那人坐在竹竿上,一脸无奈:“你要是继续长下去,这里也快容不下你了,到时只能送你到海中。”
它无所谓,甩了甩尾巴,甩出一股水流,浇了那人一身,只要他在它身边,在那里它都不在乎。
那人手指啪的弹在它眉心,叹道:“你到了海边,我就不能经常看你了。”
画面再变,它依然十丈长,在湖边游动时,它看见一个孩子落水,想了想,驾驭一股水流,将孩子送入岸边。
然后它看到那人伸出白胖的手点在它的眉心:“做得很好!”
最终的画面,它仍旧十丈长,那人捂着空荡荡的胸口,鲜血滴落在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他嘴角挂着难看的笑容,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它眉心:“小黑,我以后怕是不能再来看你了,不如你把我埋入湖底,我就能一直陪伴你了。”
“记住,如果以后我又动了,就用弯刀插进我的脑袋,不要犹豫,不要担心,那不是我,那是另外一人,是彻彻底底杀死我的人。”
“或许你以后,也将遭遇不幸吧。修行啊,非凡啊,没有好结果的。”
声音越来越弱,捂着胸膛的手缓缓滑落,滚红的鲜血洒出,染红了它的眼睛。
呜呜呜!
悲伤融入了湖,分不清湖水、泪水和血水,只有悲怆的哭腔在湖中呜呜回荡。
“不——要——走!”
那是它开口的第一句话。
但什么都挽回不了。
楚楚睁开了眼睛,两行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流,面容悲伤:“或许,我知道他的弱点所在了。”
“已经不用了。”樊於虚泪流满面地摇头。
楚楚望向湖神,看见了怨气在快速的消失,呜呜的哭声在变弱,湖水也渐渐退出了黑色,赤红得更明显了。
咔咔咔!
画板内传来破碎的声音,楚楚召出定住湖神的那幅画,此刻已经破碎不堪,几乎快要毁去。
楚楚想了想,挥了挥笔,消去了这幅画,顿时,湖神动了,转过了身,一双空空的眼眶望向了第五帅的方向,旋即怨气彻底消失不见,庞大的尸体缓缓沉向湖底。
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第五帅的方向。
隐隐间,楚楚仿佛看到一幅画面,一个邋遢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后一条黑黑的小鱼游来游去,好不欢快,身影伸出手指,轻轻弹在了小鱼的眉心。
楚楚难以说出此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惋惜一叹,挥笔收回了离别图。
图内的悲伤更浓厚了。
似乎在画卷的天空,隐隐浮现着两道小小的身影。
“小黑,一路走好。”
樊於虚坐在干岸上,擦干了眼泪,抬着头看向楚楚,眼底全是迷茫:“修行人,我做错了吗?”
他这一生,杀过许多的人,有山匪,黑商,也有皇帝;有男有女,也有不男不女;有老有少,也有看不出年龄的。
杀过许多的妖,有吸干人血的蝙蝠妖,有祸乱朝廷的狐狸精,也有兴风作浪的蛟龙。
可他扪心自问,他从未杀错过人或妖。
一个都没有!
但这次,他……
楚楚轻轻地摇头:“你没有做错,小黑终究是杀了无辜的人,你闻风而来,只是为了保护更多无辜的人罢了。”
别说是樊於虚,就是她和孟河,也是准备出手的。
这次,是个教训。
樊於虚仍旧迷茫:“可它只是被人误导了,若是镇住它,耐心教导……”
楚楚打断了他:“事已至此,你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找到小黑画面中的那些人,给他们相应的惩罚,其二,以后遇到妖怪,不要动不动灭杀,先弄清楚情况再做判断。”
她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她只是喜欢默默站在孟河旁边观看这世界。可她发现,如果不强势起来,根本无法撼动樊於虚迷茫的意志。
她也不懂得劝说,绞尽脑汁,只能转移樊於虚的注意力,让他去做别的事情,避免他沉入迷茫,毁了自己。
话语没有打散樊於虚的迷茫,但至少让他微微提神:“说的也是,至少要给这些罪魁祸首应有的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