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恶战后清点战场,玉衡战死三百余人,除玉衡、呼延用和乌奴等少数人外,几乎人人带伤,可见战况之惨烈。
乌云娜这边,战死一千三百余人,仅葬身佛朗机炮火之下的本族精锐,就有四百七十余人。乌云娜难以克制心头怒火,将关在营中的武晋卿部奴隶六百余人,全部拉到阵前就地斩首。
虽然乌云娜看在苏巴海的面上,并没有处死武晋卿兄妹,可自此以后,阿喇克绰特和土默特的梁子已然结下,武晋卿对乌云娜刻骨铭心的仇恨,也再难化解的开。
随后几天,乌云娜和张玉衡各有攻防,一番拉锯,谁也不能彻底将对方击败,便隔着沟壕对峙,张玉衡先后派出六组信使搜寻樊子英和归昭下落;乌云娜也致信塔什海,愿以半个鄂尔多斯草原为交换条件,请塔什海供应粮草的同时派兵接应。
战争的形势于七天后发生了变化。
先是探马回报,塔什海三千铁骑,押着粮草正朝乌云娜老窝察罕多移动。随后玉衡的右翼归昭,带着向导哈森巴图鲁和七八个残兵泅河回营。
归昭告知玉衡,原本推进的十分顺利,一路招兵得蒙古骑兵千余,横扫整个鄂尔多斯东部草原,却在四天前于苏山梁遭遇了额璘臣三万人马的伏击。
归昭且战且退,将额璘臣勾引至乌云娜的老窝察罕多城后,趁额璘臣犹豫攻城开始继续追击的机会,在哈森巴图鲁的拼死护卫之下突围,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玉衡拍了拍归昭和哈森的肩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们能活着回来,就比啥都强!更难得你们还能在九死一生之际,想到祸水北引,你俩都是好样的”!
见哈森和归昭眼含热泪,玉衡摆了摆手问道:“哈森巴图鲁,你对草原比较熟悉,依你对额璘臣和塔什海的了解,他们觊觎察罕多的可能性有多大?会不会打起来”?
哈森巴图鲁搓着下巴想了一下说道:“咱们和乌云娜继续干仗的话,这俩货保准会为了察罕多火并!若咱们和乌云娜罢兵,俩人掐架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玉衡爬在地图上端详了一会儿,回头问呼延用:“用叔,依你之见,咱们是求和,还是跟乌云娜在这儿继续对耗下去”?
呼延用看了一眼哈森,捋须想了一下说道:“哈森和希日台吉希望咱替他们铲平异己,以图东山再起;咱们将计就计,是为了在林丹汗后院点火,为朝廷减轻压力”!
呼延用扫了一眼哈森,见他满面通红,并不放在心上:“咱巴不得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岂能轻易休战?不过要不要停战并不在我!乌云娜不是蠢货,她必定会主动跟咱们讲和”!
玉衡双手抱胸连连点头:“有理!这乌云娜不简单,若咱不同意罢兵,把她逼急了,还真是不好对付”!
归昭敲着地图咧嘴一笑:“这有何难?只需派人放出风去,就说乌云娜畏惧我方巨炮,已和我方结盟,准备拉上额璘臣三部合一,夺了塔什海屯于妥妥城的粮草”!
玉衡抚掌大笑:“妙哉妙哉!好个归昭,你一个人简直顶的上千军万马!不过散播谣言这种事,眼下还没有合适的人手,咱们汉人出马恐怕收效甚微”!
哈森咬牙想了一会儿,红着脸近前敬礼:“连长!若是信得过在下,此事让我去办如何”?
玉衡和呼延用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着摇了摇头,拍着哈森的肩膀说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派你前去,等于让你送死!你以为你的部族还能继续相信你”?
哈森一听这话十分感动,扑通跪在地上哽咽的说道:“小人祖辈都是希日台吉家随丁,出生入死百余年,从未得主子如此看重!我哈森在此盟誓,余生愿倾尽全力为公子效命,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说完捧着玉衡鞋面吻了一下。
玉衡知道,这是他们族人表示臣服的最高礼仪。可玉衡毕竟年纪小,自知难以承受如此大礼,连忙将哈森巴图鲁扶了起来:“折煞我也,老英雄快快请起”!
哈森起身之后,眼含热泪继续说道:“他们信不过我,可喇嘛的话他们会听!我只需去准格尔召、沙日特莫图和苏里格忏悔一圈!哪怕随便打个屁,第二天一样会传遍整个草原”!
玉衡拉着哈森的手笑道:“那你就去放他一个试试!不过还是要千万小心,一定要囫囵回来”。
乌云娜也不是吃素的,塔什海粮队的动向,她摸的一清二楚,赖在察罕多城外不走额璘臣的三万乌合之众,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害的她吃不香睡不着。
更可恶的是,当天夜里自己的大营,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马突袭,对方径直摸到了帅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武晋卿兄妹和锦衣卫镇抚使吴邦辅。
乌云娜气的肺叶子疼,叉腰站在帅帐门口,指着帐前旗杆口吐芬芳喷了一上午,这才稍微败了火。她骂了一上午,饥肠辘辘刚想吃口热饭,侍卫来报,玉衡在营外求见。
玉衡带着乌奴和树海走进乌云娜帅帐,见她斜躺在虎皮椅上,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玉衡哈哈一笑:“好性感的娘子!是你在指挥作战吗”?
乌云娜闭目养神,随口问道:“啥叫性感”?
玉衡瞥见帐内有张木凳,自顾自拉过坐下,翘着二郎腿:“性感嘛!就是说你好看,长的勾魂夺魄,男人看了受不了”!
乌云娜闻言眼睛一亮,当下翻身坐起,打量了玉衡几眼,目光随即暗淡了下来,开口赞道:“你是个识货的!不过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山鸡岂能配凤凰”?
乌云娜召人端来一盆清水煮羊肉,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有事快说,有屁快放!老娘还没吃饭呢”?
乌云娜中等长相,可浑身上下洋溢的自信,让她看起来魅力四射。加上心直口快的性格,让玉衡十分喜欢。
玉衡一拱手:“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咱俩联手吧!你家察罕多危在旦夕,我有火炮可助你守城;今后你我还可以一起做生意,辟它两条商道,一条从府谷到察罕多,另一条从西安到榆林;我只走短途,察罕多以北的生意全部归你,如何”?
乌云娜将手中的割肉刀往桌子上一扔,嘬着指甲缝的肉丝问道:“天上不会掉馍馍!听着好像都是在帮我,不过你得直说你想得到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玉衡摇头一笑:“我开辟商道,当然是为了挣钱!不过也是为了让你丈夫虎蹲兔消停点,少找大明的麻烦!我把话扔在这儿,后金的黄台吉赢下大凌河后,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们插汗部”!
乌云娜呵呵冷笑:“你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我想知道的是,你进入草原的真正目的!有人说你准备去宣大找张世忠的麻烦;还有人说,你要灭了我阿喇克绰特”!
玉衡摇头一笑:“我原本只想借路,可哈森、希日和树海非要借我之手排除异己,反正打劫牧民,也是搂草打兔子不干白不干!且不说汉唐、仅大明开国以来,你们草原部落杀我同胞、掠我民财不在少数吧?你们能抢,我凭什么就不能抢”?
乌云娜冷笑:“来我的地盘打劫,也不掂下自己的份量”!
玉衡起身一摆手:“得了您咧!跟你说实话反倒不爱听!看来结盟一事也没戏,算我多余跑这一趟,咱们战场上见吧”!
乌云娜一拍桌子:“你回来”!
玉衡回头一笑:“怎么了?您还有吩咐”?
乌云娜胸膛上下起伏想了半天,最后指着凳子说道:“我不跟你置气!结盟没问题,可这盟怎么结,得给部落一个说法?我也没有妹妹嫁给你,如何让族人相信呢”?
玉衡心中暗笑:原来等了一上午不见乌云娜的动静,症结在这儿呢。于是瞄着一脸纠结的乌云娜,忍俊不禁咧嘴一笑。
乌云娜见他眼中不怀好意,下意识按住衣领,咳嗽了一声瞪着张玉衡:“你别打我主意啊!别说你个豆芽菜我看不上,就咱俩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不一杆秤能幺出来的人”!
玉衡连连摆手:“你别误会,我手下许多好汉都是单身,咱俩虽然无缘,却可以让部下们来个大通婚,如此两家变一家,你的事即便我不管,兄弟们也不答应不是”?
如此按照玉衡的习惯,双方于当天下午签署了盟约文书;又按蒙古的习俗,由徐公明和十三位义军老兵,代表张玉衡跟阿喇克绰特部的姑娘订了婚。
结盟的消息送回察罕多的当天晚上,就发生了连锁效应。
先是林丹汗派给乌云娜的卫队长阿穆尔,一把火烧了粮仓之后迎额璘臣进城;额璘臣进城之后杀了阿穆尔,并对乌云娜部族展开了血腥屠杀;随后塔什海粮队进城,与额璘臣展开了巷战,双方打的难分难解,武晋卿又搬来色楞台吉一万精兵,趁乱劫了塔什海粮草;于是三拨人马混战,打了一天一夜。
等玉衡和乌云娜回兵,察罕多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乌云娜望着满城的尸体,暴跳如雷,揪住玉衡的衣领拔出了割肉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骂道:“都怪你!我要杀了你!给惨死的部族妇孺们报仇雪恨”!
乌奴见状一把拉出腰刀,架在乌云娜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你动他一下试试”!
巴音台吉也摸出弯刀,抵着乌奴的腰眼,冷笑着说道:“试试就试试”!
呼延用见状一声怒喝:“弟兄们!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