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用远在镇边所、王自用又初来乍到,张宗衡和范崇斗将大同失陷和武晋卿兄妹出走的事,瞒的死死的。
直到玉衡拿到泰宁送来的短剑,及留给他的亲笔书信,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苏巴海等乌奴拿下大同后,立即以玉衡夫人的身份夺了乌奴的兵权,并将其关押了起来;
其后苏巴海召回了三个月前,派去草原收拢旧部的苏赫与那海,两部合兵6000余在大同大肆劫掠。其后又收编大明炮营两支,得红衣大炮64门;招民夫两万余,带着20万两白银,3万石粮草,与张家口泰宁2000骑兵汇合,直接杀向了察罕多。
收到消息后,玉衡整个人都傻了!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也不愿意相信,原来苏巴海的柔弱、眼泪、以及那么多温暖缠绵的夜晚全是假的!
玉衡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苏巴海感情有所保留,可即便有所保留,玉衡捧出来的依旧是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他需要知道为什么!不,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他只想找苏巴海当面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真心和爱情的答案。
宣府的银库已堆成了小山,粗略清点有470万两之多,差不多是大明全盛时期,一年税收的十分之一。
若整个世界都是场骗局,金山银海有何意义?
玉衡请王自用、孔有德、李九成和呼延用替自己善后,尽快将府库银两全数运往京师交给天子,记住,是天子而不是户部!
从史范处得知,武晋卿已同林丹汗达成协议,双方约定会剿张世忠于察罕多城下,然后一路向北,拿下察罕多跟妥妥城之后,双方以美岱召为界,平分漠南草原。
于是玉衡带着一直跟随自己的700铁骑,及色楞部俘虏共2300人,一人三马只带金银和7日干粮,轻骑出关杀奔察罕多。
受重炮和辎重拖累,苏巴海走的很慢。玉衡率部五天后在苍头河上游追上了苏巴海。
泰宁率部殿后,见有人来追,料想必是玉衡,于是令大部人马继续前进,自己一人一骑立于苍头河畔静等。
你该如何回应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玉衡远远认出泰宁,令属下饮马休息,自己来到河边,跟泰宁面对面的打马立着,相对无言半晌不语。
一路上玉衡想过无数个见面的场景,他想问泰宁:“我哪里对不起你们兄妹”?“我们之间有仇吗”?“如此待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我有寒心吗”?
玉衡更想大声的跟苏巴海说:“我两世为人,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你知道自己在我的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吗”?“你如此釜底抽薪,知道我多伤心吗”?
玉衡还想告诉泰宁,你是我心中的女神!不可替代的那种,我爱慕你,心疼你,又自知配不上你,更不想伤害你!
玉衡心底有千言万语,有百转柔肠,有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齐涌上了心头!
可这些情绪,以及这些问题,在这荒烟蔓草的年头,真有问的必要吗?
所有的情绪,最后的落点在苏巴海身上,而苏巴海身上,有自己的一段青春,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原来爱情,真的是一道伤!
玉衡静静的立着,一言不发,虽然内心兵荒马乱打成一团,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随时可能崩溃的情绪,目不转睛盯着泰宁。
玉衡的平静让泰宁不安,她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大声喊道:“回去吧!天儿冷了,记得添衣服”!
玉衡鼻子一酸,喉咙一硬,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也长长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还我乌奴”!
泰宁回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等我打完了仗,自然放他回去”!
泰宁犹豫了一下,直起身挥手喊道:“你快走吧,虎蹲兔精锐尽出,已经和张世忠交上火了!整个草原的骑兵,全都朝察罕多涌了过来!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泰宁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老子来到这个世上,压根没想活着回去!
武晋卿!老子的人你也敢抓,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老子的厉害!
是夜玉衡派出了十几只哨探,摸清楚了乌奴的所在。
大部人马连夜绕到了武晋卿的正面,于其必经之路,圣山和桦林山之间设下了埋伏。
正午时分两军相遇。
玉衡一人一马一剑,横在大道中央,身后只几百骑兵。
泰宁连忙打马上前,急红了眼,冲着玉衡连连挥手,撕心裂肺喊道:“走哇!赶紧走哇!你是不是疯了”!
玉衡好像没有听见泰宁的呐喊,一人一马闲庭信步,径直往黑压压的武晋卿大军正面,一步一步迎了上来。
泰宁急的眼泪汪汪,拽着缰绳,胡乱挥舞着马鞭,骑着马在原地打转,不停的哭喊,劝玉衡赶紧走。
武晋卿吼道:“泰宁!滚去后队!有你什么事”?
武晋卿、苏巴海、苏赫和那海四个人打马来到了阵前,武晋卿见泰宁赖着不走,抬手给了泰宁坐骑一鞭,直接将小妹赶了回去。
两拨人在距离六十米左右距离勒马停了下来。
武晋卿将长剑按在身前,语带调戏的说道:“怎么,在大明闹的天怒人怨,呆不下去了”?
武晋卿回头冲着苏巴海一笑,转身说道:“这片草原如今我说了算,这儿也没你立足之地了!识相的话,赶紧给老子滚蛋”!
玉衡冷笑一声:“武晋卿,我既能成全你,便能杀了你”!
玉衡挺起胸膛:“放了乌奴,我饶你一命!若是不从,就你们这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我一个时辰便能给你打残”!
武晋卿大怒,拔剑欲取玉衡性命!
玉衡一抬手:“慢着!苏巴海,我有话问你”!
苏巴海高昂着头颅,如俯视待宰的羔羊一般,轻蔑的问道:“你是不是要问,本郡主对你是否真心”?
见玉衡低头默认,苏巴海饶有兴致的从衣领摘下一截枯草,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你在我眼里,贱若蝼蚁!如枯草黄沙一般微不足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上你了吧”?
苏巴海捂嘴一笑,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杀”!
说完拨转马头,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阵。
她根本没兴趣知道玉衡会死在谁的手里,也没兴趣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个死法!
武晋卿拦住了蠢蠢欲动的苏赫与那海,他望着手中长剑,摇头一阵叹息:“多好的一柄尚方宝剑,可惜今日我要用来杀鸡”!
说完两腿一夹马腹,“驾”一声打马冲向了玉衡。
玉衡短剑在手还未出鞘,也打马迎了上去,被人牢牢按住的泰宁见状,急的嚎啕大哭:“傻蛋!你快跑呀!充什么英雄好汉”!
可下一秒,泰宁便哭不出来了!
两马交汇的瞬间,武晋卿双手持长剑直插玉衡胸膛,就在即将刺中的瞬间,玉衡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两腿夹着马腹横向侧身,躲过了致命一击。
尚未出鞘的短剑,自下而上击中了武晋卿的下颌,其速度之快,爆发力之大,简直超乎泰宁想象,武晋卿登时仰身栽下马来,人未落地,手中的长剑已落入了玉衡之手。
玉衡勒住缰绳,长剑一指武晋卿,冷冷的说道:“看在泰宁的份上!我饶你一命,识相的马上放了乌奴!否则我割了你的耳朵”!
武晋卿揉了揉胳膊,咬着牙,强忍疼痛就地往后一滚,起身掉头就跑,冲苏赫与那海喊道:“给我杀了他!碎尸万断”!
玉衡好整以暇来到武晋卿的马前,把缰绳拽在手里。
玉衡冲苏赫与那海微微一笑:“二位向导?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玉衡话音未落,二人一刀一枪,已经打马杀至眼前,玉衡低头避过长枪,反手一剑刺入了苏赫锁骨。
玉衡几乎于拔剑的同时,身体突然后仰,躲过了那海斩马刀的全力一击,接着滚鞍落马两脚蹬地,接着扶鞍一跃而起,如苍鹰扑兔一般,跃上了那海的马背。
错鞍而过的那海,尚且来不及回身,已被玉衡从身后揪住了头发,一剑割断了喉管。
坐骑驮着喉管喷血的主人,一口气跑出三十多米才停下来,那海身体前倾,缓缓的栽落马下。
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
三军变色!天地皆惊!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动九霄;不出则已,一出比天高!
泰宁看的呆了,擦了把眼泪,瘪嘴骂道:“小淫贼!竟然连我都骗!我恨死你了”!
苏巴海更是惊惧无比,纵横河套多年的“土默川双鹰”,妥妥城不败的王牌,竟只一个回合便让张玉衡取了性命?
苏巴海见张玉衡慢悠悠的牵回三匹马,把缰绳拴在鞍前,左右手各持一柄长剑,缓缓向本阵走来,吓的花容失色,连忙振臂大喊:“迎战!传令下去!杀张玉衡者,赏银千两”!
苏巴海一声令下,千余大军、两万多民夫,如潮水一般呈半包围的弧形展开,黑压压朝玉衡围了上去。
人一过万便看不到边际。三万人同时展开简直铺天盖地!
张玉衡此刻,就像一叶扁舟置于汪洋大海之上,滔天的排浪,随时可能将他淹没。
三军喊杀之声直上九霄,泰宁的哭喊早已被淹没,趁无人注意,她擦了把眼泪,转身跑向了后队:“玉衡!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