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两世为人，在这一刻，玉衡才对贫穷有了最为深切的理解。

呼九思咧嘴一笑：“我家还算好的，至少还一条长裤，村里许多相亲出门只有一块破布裹腰。您别愣着，我带您去见王妃他们”。

玉衡扶头长叹，心底一阵唏嘘，萌生了灭土司，分田改税的念头。

呼九思带玉衡绕过石板房，指着四周的大片竹林和连绵的山脉笑道：“请王爷放心，这地方安全的很，我长这么大，您还是第一位上门的客人”！

呼老大虽然没读过书，可说话条理分明，对十里乡的山水人情了如指掌，他领着玉衡，乌奴，泰宁和普永年，沿山脊小路弯弯绕绕走了好久，来到一片山坳，指着石崖下的两间石板房说道：“这是我爹看林子的住处，安全的很”！

李如靖远远看见玉衡，连忙冲上来磕头：“师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玉衡连忙上前，一把将李如靖拉近怀里，拍着如靖的肩膀赞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小子！没给我大师兄丢人！打今儿起，不许叫我师叔，乌奴就是你亲大哥，我是你亲二哥，你是老三”！

玉衡见李如靖面有难色，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咱们年纪差不了几岁，你喊我师叔不是显的我老吗？听我的准没错”！

李如靖挠头笑笑：“咱们要不要烧个香，磕个头什么的”？

乌奴笑道：“你二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比契约好使，咱不讲究那些”！

李如靖高兴的直跳脚，抱着玉衡的胳膊说道：“小师叔，师傅和师祖逢人就夸你，说当年河曲三十六营，只有你是辣手仁心的真好汉，胸怀苍生的真英雄”！

提到恩师王嘉胤和大师兄王自用，玉衡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扶着李如靖的肩膀叹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大师兄英年早逝”！

乌奴眼泪也掉了下来：“这事儿不怪你，都怪我粗心大意，没把师兄看好”！

李如靖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劝慰玉衡：“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义父一生义薄云天，死得其所”！

自此以后，乌奴、玉衡和如靖三人以兄弟称。

若玉衡知道李如靖后来的名字，一定会欣喜若狂，这孩子后来改名叫李定国，没错，就是“南明战神”李定国。曾经”两蹶名王，天下震动”，令清廷一度准备放弃西南七省，几令吴三桂全军覆灭的李定国。不过现在他还只有十二岁，刚开始习文练武，离战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玉衡进屋一看，只阳炎没了踪影，连忙问道：“宝珠，阳炎去了哪里”？

张嫣笑道：“阳炎说雨过天晴的午后会有药材出没，她给晴雪抓药去了”！

玉衡坐在石板床前，握着晴雪冰冷的手笑道：“暴雨过后，冷血动物的体温下降，要趁着正午时分出来晒晒太阳！阳炎给你抓蛇去了”！

呼延九吓的浑身一哆嗦：“这你都知道？她若捉蛇吓我，你得帮我揍她”！

龙天正也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爷这大半个月，翻山越岭挖草药，那可不是白给的，这山里动物的脾性，早给他摸的一清二楚”！

金初麟在院里摆了几块石头，邀众人出去晒太阳。

等玉衡坐定，金初麟对呼九思说道：“九思兄弟，我想请你帮个忙”？

见呼九思点头，金初麟说道：“阳炎的大师姐芙蓉仙子名叫万彩莲，是阿迷州土司普名声的妻子，后来先后嫁给了王弄土司沙定海和沙定洲兄弟，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在咱们这一带，谁跟万彩莲有来往”！

呼九思想了一下：“给我五天时间，我试试看”！

金初麟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普永年：“还要拜托永年大哥走一趟，你同九思兄弟一起去，拿这个换点银子买些粮米，再扯几丈布给呼老爹送去”！

普永年连连摆手：“王爷给了我一百两银票，还没舍得动呢！我有钱”！

玉衡让金初麟收起玉佩：“永年大哥的情我记下了，来日定加倍奉还”！

俩人正打算离开，阳炎拖着一个大布囊跑了回来，笑着说道：“吃完饭我们一起下山！我也是生面孔，上街走几圈，没有人认的出来”！

呼延九见阳炎回来，赶紧出门问道：“赤脚大仙，你又去抓蛇了”？

阳炎冲龙天正咬唇一笑，摆了摆手喊道：“抓了只小山猪，你乖乖在屋里等着，一会儿我给你炖汤喝”！

皇后张嫣自小吃苦耐劳，七岁就会做家务，洒扫庭院，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父亲张国纪丧偶之后，弟弟妹妹也是由她照顾。

张嫣亲自拾柴生火，淘米洗锅蒸饭，泰宁帮着打下手。

阳炎则避开龙天正，拉着玉衡和李如靖来到溪边。

她从布囊里抗出一条花斑蟒，让玉衡搭手把蟒头按在树上，摸出两柄明晃晃的尖刀，左手一刀将蟒头钉在树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尖刀，在蟒蛇七寸横着刮了一下，再顺着蟒背一捋。然后口噙尖刀，扯住蛇皮撕开一条小口，一声娇喝，双手使劲儿一拉，活脱脱剥了蛇皮。

白花花的无皮大蟒在树上痛苦的扭动，吓的玉衡和如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阳炎回头冲二人一笑，再把口中尖刀反握在手，顺着蛇腹从头划到尾巴，大蟒的内脏哗啦一下掉了下来，阳炎左手抓住内脏，右手尖刀一挑，摘下了蛇胆。

阳炎走到李如靖身边，挑眉喝道：“张嘴”！

李如靖吓的两腿发软，捂着嘴蹲了下来，连连哀求：“姐姐不要！我害怕”！

阳炎笑道：“不想水土不服，不想生毒疮就吞了它”！

说着不屑的望了一眼玉衡：“有些人想要！跪下来求我都没用”！

玉衡咧嘴一笑：“听姐姐的话，她不会害你的”！

李如靖无奈，只要捏着鼻子，强忍着一股浓厚的腥臭，硬生生吞了蛇胆。

阳炎将蛇肉和蛇油淘洗干净，切成块状，用洗干净的布囊装了命玉衡扛在肩上，在玉衡肩膀砸了一拳问道：“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咋知道我指甲有毒，身藏毒针，怀揣毒蛇，棒棒糖里藏有毒汁的”？

玉衡一脸神秘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盯着阳炎的光脚摇头笑道：“这么漂亮一双脚，若是扎破留了疤，磨出老茧多可惜呀”！

阳炎先是脸一红，然后眼睛一亮，连忙跳进溪水将双脚搓洗干净，然后追了上来，戳着玉衡的问道：“我的脚真的很好看吗？快说说，究竟好看在哪儿”？

阳炎用新鲜的蛇油炒蛇肉，撒了盐巴加上山泉水，加了几位草药，满满的炖了一大锅蛇汤，临出锅时又洒了几片薄荷，味道简直鲜美无比，呼延九大呼过瘾，连吃了六块蛇肉，喝了三碗汤外加一碗米饭。

吃完饭以后，阳炎要随普永年和呼九思下山，呼延九追出门去，拉着阳炎的手问道：“好姐姐，你给我的吃的是什么肉呀？实在太鲜太好吃了”！

阳炎见龙天正拿竹签剔牙，也是意犹未尽，期待的看着自己，想了想回道：“是山猪肉！不过这玩意吃一顿就行！吃多了容易生病”！

阳炎的“山猪肉”真的很神奇，当天晚上，呼延九身上的臭味就消了，毒疮也瘪了下去，再毒的蚊子咬在身上，只起一个小包，而且不多时便消了，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抬手一抓就红肿溃烂。

自从吃了蛇肉，晴雪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第二天毒疮结痂，到了第四天就已经彻底痊愈，衣服上全是脱落的毒痂和银屑，新生的肌肤，如莹雪般白皙透亮光滑。午后时分，等众人睡了，玉衡拉着晴雪，蹑手蹑脚跑了出去。

玉衡找了处有阳光的三叠泉，拉着呼延九爬上石台。

玉衡指着溪水笑道：“我的小晴雪因祸得福，如今的皮肤雪白光滑更胜从前，跟剥了壳儿的鸡蛋一样，还不赶紧下水洗洗”！

晴雪蹲在石头上，把头埋进膝盖，红着脸默不作声，玉衡连声催促：“快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搓洗干净，趁日头烈赶紧晾干，谁让咱穷的只剩一身衣服了”！

呼延九还是死死低头，默不作声，玉衡见她害臊，一把将她推进水里：“我的好晴雪哟！这是害羞的时候吗？我都替你洗个把月澡了，我啥没见过”？

呼延九把身子缩进溪水，捂着衣领红着脸说道：“那不一样，现在是白天”！

玉衡扑腾一下也跳进了溪水，走到晴雪身后，搂着紧张到发抖的呼延九，凑在她耳边深吸了一口气，温柔的说道：“你本来就跟别人不一样”！

夕阳西下，呼延九一脸幸福的挽着玉衡回到了住处。

金初麟、阳炎，普永年和呼九思等人已经侯了很久。

看见呼延九，阳炎连忙就跑了上来，拉着呼延九左看右看，笑着说道：“妹子，你不光脱胎换骨，简直光彩照人美到冒泡，漂亮的没边儿了”！

呼延九红着脸低头一笑，指着阳炎新买的湛青粉花绣鞋，笑着说道：“姐姐，我猜你是光着脚回来，在家门口才穿的鞋吧”？

众人哄堂大笑，阳炎脸一红，在呼延九鼻子上刮了一下：“就你眼尖”！

金初麟请玉衡在石凳旁坐下，穿上了新衣服和新鞋子的呼九思近前，恭敬一拱手说道：“王爷，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万彩莲跟我们寨主刁派猷相好，不过刁派猷只是个小白脸，像他这样的玩物万彩莲还有十好几个”！

呼九思继续说道：“万彩莲在这儿还有一条狗，名叫黄长水，他原是白马铺驿丞，有275名手下，都是被裁撤的驿卒，他们行踪飘忽不定，有好几处老巢”！

呼九思望了一眼普永年：“永年大哥说，刘四叔可能跟卤肉饭下毒有关，于是我便跟了他一天，他白天在王朴营中帮厨，晚上去黄定海赌场耍钱，我见他跟一个右腮有疤的汉子十分亲热，偷偷一打听才知道，这刀疤汉子曾在您的府上做过泥瓦工，于是我弃了刘四叔，又盯了刀疤半日”！

玉衡隐约记的，工地上是有个脸上有疤的木工，不禁对呼九思刮目相看，呼九思继续道：“小人一路跟着刀疤汉子，不成想竟寻到了黄长水在此地的老巢，就在老街铺西北七里地的老魁窝”！

玉衡大喜过望，正要称赞呼九思几句，呼九思瞅着普永年说道：“我跟永年大哥扮成樵夫摸了进去，把里面地形摸清楚了，还打听到了一些其它的消息”！

呼九思递来一张画的歪歪扭扭的地形图，玉衡接过来一看，虽然画的粗糙，可道路、河流、高地和房间位置标注十分清楚，于是连连夸赞二人干的漂亮。

玉衡一番夸赞，让呼九思和普永年十分得意，普永年兴奋的接口说道：“里面有人说，黄定海的长子黄乘龙，黑了黄长水的银子；还有人说是黔国公沐天波耍赖，他们按约定烧了您的王府，可黔国公就是不给他们银子”！

普永年推了一把呼九思，呼九思接着说道：“我俩连忙打听黔国公和黄乘龙的下落，原来他们这俩月一直都在都龙镇，就住在黄定海的大宅，他们这几日已经把所有的兵丁撒了出去，正搜山检海的找您呢”！

玉衡大喜，激动的起身攥住普，永年和呼九思的手赞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二人真大才也！打今儿起你俩就跟着我吧”！

二人喜不自胜，赶紧下拜行礼。

金初鳞笑道：“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主谋是沐天波，帮凶是黄定海，下药是刘四叔，杀人放火是黄长水！咱要么不动手，若动手必须斩草除根，杀一儆百”！

玉衡冷笑一声：“欺绝地反击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