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波心乱如麻，攥着沐焦氏的手满脸无助。

龙在田一脸愤恨不平，拉着刁勋和王扬祖起身，挥拳大骂：“天子无道，朝廷无耻！老子要扯旗造反，杀到北京找朱由检说理”！

禄永命连忙起身，大声喊道：“龙在田说得好！天子无道，拿我们当猴耍，当我们二傻子！咱们做不了朱元璋，咱还做不了马守应吗？咱西南百夷，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得让朝廷知道咱们的厉害”！

玉衡摇头冷笑：“就你们四个菜逼，窝都快被我掏没了，还有脸大放厥词？也不嫌臊的慌！就你们那些乌合之众，还不够朱燮元的川军塞牙缝的”！

这四位土司头领，恨张玉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被玉衡如此当众奚落，谁能受得了？于是一个个撸起袖子要跟玉衡拼命，还不等龙在田近身，玉衡手中的尚方宝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头。

秦世骧带着一众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其余三人当场按倒在地。

玉衡笑道：“你们的土地、兵马和钱粮迟早都是我的！识相的赶紧投降！我张玉衡保你们一生富贵，若心存侥幸，意图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四位土司首领都是硬骨头，竟然没有一个人跪地乞降，玉衡有些下不来台。

金初麟连忙跑近前来，冲玉衡拱手说道：“王爷勿忧！他们的部属早已在九思监视之下，劝降山寨根本用不着他们亲自出马！将他们的亲信收编几个派回去，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先把这几个家伙关押起来，等分完了土地再说吧”！

龙在田闻言大怒：“张玉衡，你下作！你无耻至极！有本事放爷爷回去，你我各聚兵马，拉开架势，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玉衡笑道：“我跟你不同，本王从来不拿自己部下的性命当儿戏”！

金初麟挥挥手，命秦世骧将沐天波一家，以及四大头领全部扣在营中；将刘一舟等一众将官送往南监，暂时关押起来。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玉衡的文武人马顺利开进昆明；黄煌的巡警团顺利接管了六门城防；黑云鹄的侦察营接管了沐天波城内的所有产业；练彦吉也送来消息，昆明大小675名大小官吏和差役已尽数归降，正造册登记；城守营6300余名守备军，已全数归降，正在龙天正处排队领赏，重修丁册。

其后沐王府端礼门洞开，东旸禅师带着两彪人马从府内出来，列队恭迎夏王回府。东旸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沐王府的左右长史和典簿，三人各捧着一摞厚厚的账册，恭恭敬敬来到玉衡身前，跪地拜倒。

东旸禅师捋须笑道：“黔国公府所有账册均在，请夏王过目”！

不等玉衡回话，沐天波的母亲，三十出头的沐陈氏已经吓晕了过去。

沐天波愤然起身，厉声质问：“张玉衡，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玉衡之所以费尽心机拿下昆明，一大半的原因是迫于钱粮的压力。说白了，就是奔他沐天波来的，将沐王府所有资财充公，是进城之前早已定好的方略。

沐家的田产、茶山、盐池和铜矿，原本属于百姓；王府的钱粮，更是通过土司之手从穷苦百姓身上搜刮而来；至于沐家名下的银号、赌场、妓院和茶马帮，也都是利于特权垄断得来的不义之财。玉衡要再造一个公正自由的云南，岂能留黔国公这种陈腐勋贵继续作恶。

玉衡冲沐天波微微一笑：“我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若不服，可以告诉我，你家的哪些财产，不是通过巧取豪夺和垄断专营得来的，我还你便是”！

沐天波闻言一愣，思索了片刻羞的满脸通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玉衡从东旸手中接过一张信笺，只扫了一眼便心跳加速，有上等良田164万顷；金玉珠宝54箱、白银758万两，稻米153万石，另有铜、棉、丝绸无数。

玉衡摇头叹道：“自我入云南以来，目之所及尽是民生凋敝的末世之象。各寨百姓寂无片椽，旧城有街衢阛堵而无城郭，新城有楼橹雉堞而无民庐，昆明城一省之首府，城外居民廖廖，皆草庐而不见一瓦。更有滑头山呼贵堂一家九口，只有两条短裤，老少男女七人大白天以稻草覆身不敢出门。我张玉衡走村过寨，诸彝、苗、傣、白各族山民，无不苦于土司之糜烂，恨府主之搜刮，百姓饥寒交迫，生死惟命，皆拜你沐家列祖和土司老爷们所赐”！

玉衡越想越是气愤，指着沐天波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云南被你们沐家祸害成什么样了？你养寇自重、四处霸占矿山和良田，搅的民不聊生，竟然有脸自称大明忠臣？你究竟忠在哪里”？

沐天波理直气壮，瞪着玉衡吼道：“大明从来不需要一个富足的云南；更不需要有头脑会思考、有力气造反的百姓！我沐家秉太祖训令行事，才得以延续二百年之富贵！你一介流寇不读圣贤书，不懂华夷大防？更不懂太祖爷的治世之道！你什么都不懂，还敢对我沐天波指手画脚”？

沐天波这番话，彻底激怒了玉衡，他原以为沐王府祸害百姓，是歪嘴和尚乱念经，曲解了大明圣君爱民如子的本意，是沐家利欲熏心，给大明天子脸上抹黑。岂知搜刮民脂民膏以强国；愚民、弱民以维稳；编制“远迈盛唐”的美梦以欺世；乃是大明自太祖爷起，就讳莫如深的治世祖训。

玉衡的心底着实不是滋味儿，好你个朱元璋，枉你草根出身，深知民间疾苦。可你一朝做了天子，竟以如此下作手段对待同胞？大明开局一只碗，结局一条绳！往深里看其实一点都不冤！明亡后近百万朱家子孙，被满清当猪狗般屠宰，就是老天爷给你朱元璋的报应！

玉衡满腔怒火，挥拳骂道：“天下乃万民公器！从来不是某朝某姓某个人的私产！什么狗屁弱民强国？说白了就是做贼心虚！我张玉衡誓要将朱元璋给万民打造的牢笼砸个稀碎，再造一个安居乐业，人民富足，公正自由的新世界”！

说完一甩袍袖，迈步往黔国公府邸走去。

秦世骧连忙上前来问：“王爷，沐家女眷众多，留在军中多有不便，咋办”？

玉衡皱眉想了一下说道：“那就先把他们关在沐王府，请呼延九将军进城接收，安置这些人，她比我有办法”！

黔国公府位于昆明城正中心的五华山南麓，同翠湖比邻。经过两百多年的不断扩建，已形成了一座规模宏大，占昆明五分之一面积的“城中之城”，王城的城墙高三丈二分，内外以方形青石修砌中夯实土，坚固异常。

黔国公府左建宗庙，右筑山川社稷坛和大成之殿，还有广瞻仓和长春宫。府内有宫殿、楼阁、水榭庭院，宫室、堂库、宗庙等800余间房舍，无所不备，王府与翠湖柳莺别业之间，还有封闭的通道相连，极其私密。

玉衡在王府简单转了一圈，回到大成之殿召众将官议事。

既下昆明，又将四大土司首领擒拿，标志着云南一省之地入手。

按进城前的计划，玉衡当即宣布开府。

于布政司衙门设“宣政院”，由练彦吉任院长，总理辖区民政事务；在总督府设“警察总署”，由王松年任署长负责治安执法；原按察司衙门一分为二，设“众议”和“参议”两院，众议院议长由莫开山担任，由民选代表充任议员，负责自下而上监督行政和执法；原鉴法道衙门设“法院”，仍由龙天正任大法官；于长春宫设“防卫厅”，金初麟任参谋长；而夏王府大小事宜，皆由王妃张嫣主理，伍明秀和梅采洁分任左右长史。

同时将辖地分为昆明、大理、临安、宣光四府，各置知府一人总理辖区民政。昆明知府钟鼎臣，大理知府石公胤，临安由张嫣代管、宣光知府杨一葵。

防卫厅下设参谋、军情、军令、军需、通讯、训练六部。参谋长金初麟主持防卫厅日常事务；军事情报部由黑云鹄负责；通讯部由呼九思负责；作战训练部由东旸临时兼任；而军令和军需二部由玉衡亲自负责。

目前掌控的人马，泰宁的安南方面已扩军至2.4万人；呼延九有1.85万人；李如靖有6400人；直属侦察师和侍卫师团加在一起1.5万人；巡警总团7800余人；另有前来投诚的官军7300余人，已经接近8万人。

听上去似乎兵强马壮，事实上战斗力十分有限。

练彦吉代表玉衡，宣读完任命文书以后，拿出了一份《夏王谢封云南表》和一份《夏王定云南檄》，令书吏立刻刊印，通过驿站发往各处，诏告天下。玉衡笑道：“雅臣这招够狠，在谢封云南表上附抄矫诏全文，天子只怕要气到吐血”！

金初麟环视在场诸位，连连摆手正色说道：“沐天波、沐陈氏和刘一舟何其见多识广，都说圣旨是真的，哪里有什么矫诏？矫诏之说纯属空穴来风”！

练彦吉、秦世骧、龙天正、黑云鹄、呼九思和东旸连连点头，玉衡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笑道：“咱们能够得知天子在云南的谋划，最应该感谢的是国丈周奎，若非他贪得无厌，贩卖情报勒索沐天波，我等岂能将三波传旨天使一并抓住”！

练彦吉接过书信一看，周奎的第一封信，是对黔国公沐天波嘘寒问暖聊表致敬之意，然后单刀直入，称自己家境贫寒，欲找黔国公拆借白银150万两以度荒年。第二封信则是将天子借刀杀人、改土归流和卸磨杀驴的计划和盘托出。

练彦吉摇头叹道：“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周国丈简直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玉衡问道：“我想把这两封密信昭示天下，将周聪和曹化淳送回北京，好好恶心一把朱由检，你们以为如何”？

练彦吉抓着脑袋想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期待的望向金初麟。

金初麟眉头一皱：“我看不如将计就计，周奎勒索沐天波，咱们就反过来拿这两封信勒索周奎，让他想办法让天子与咱们修好，岂不美哉”？

玉衡点点头：“有理，这两封信一旦昭告天下，以朱由检爱惜羽毛的个性，不但周奎遭殃，连周婉言的皇后之位也未必能够保住，这个险周奎冒不起”！

黑云鹄拱手请命：“此事交给在下去办。不过就算600里加急，一来一回最少也要20天，等天子停战诏书送到，如靖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金初麟叹道：“就算咱们聚齐8万大军，也未必能与朱燮元一战，援救三将军一事，只怕还得在战场以外想办法”！

如何救援李如靖，还没拿出像样的章程，昆明便出了岔子。

黄煌来报，一名独眼将军带着云南都司指挥使和左卫人马劫狱，救走了刘一舟和众将官，将6300守备军全部带出了昆明，正往东北方向逃去。

玉衡大怒，拍案骂道：“独眼将军是谁？云南指挥使岂会听他号令”？

东旸禅师一拍脑门叹道：“早知道这厮是个祸害，贫僧就该一箭射死他”！

听老和尚同侍卫描述完独眼将军的长相，玉衡明白了，这货必是樊子英。

紧接着又有军士来报：“独眼出城后传檄各地，令云南都司所有兵马，七日之内赴曲靖府朱燮元总督处报到，合兵会剿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