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江湖流传一句话:“天下有两座翻不过的岭,一座叫望周岭,一座叫陈道临。”
望周岭位于大周边境,群峦叠嶂,众峰穿云而入,常年冰雪覆盖,山形陡峭,时而有虎狼咆哮之声传来,危险重重,江湖传闻,登其顶可见仙人,当然,只有死人才信。
陈道临是大周江湖百年第一人,为人亦正亦邪,一生随心所欲,几十年来,挑战他的高手无数,却死的死,残的残,最后他自觉在江湖没了乐趣,才宣布归隐山林。
他退隐的那一天,江湖一片欢天喜地,锣鼓喧天。
三月春末,蔓蔓日茂,望周岭一处山谷内,一阵鸡飞狗跳后,一位须发洁白,面色红润,手执兽毛掸子的老头子,追着一个相貌俊美,古灵精怪,年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山谷中翻飞跳跃,少年人轻功不错,老头子却始终如影相随。
“余生,快给老夫停下来,你要气死为师啊!”
少年气喘吁吁,手里抓着一根串着烧鸡的木棍,回头嘲讽道:“老头儿,就你那点破心思,什么心疼你养的鸡,明明是想吃我烤的肉。”
老人气的哇哇大叫,提气腾挪,几步便追上余生,夺过余生手中的木棍,抓起毛掸子一顿乱揍。
半晌后,余生一副生无眷恋的躺在地上,老头儿扯下一块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一个鸡腿,老人斜眼瞥了一眼可怜兮兮的余生,撕下一块扔给他。
鼻青脸肿的捧着鸡块,余生深深的闻了几口香气,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香,真是好吃!”
老人吃完手中大半只鸡,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悲戚戚的高呼道:“我辛辛苦苦三个月,才养大的鸡啊,用了我那么多珍贵药材,就被你小子这么祸祸了。”
余生撇撇嘴,擦了把嘴角的油腻,鄙夷的瞥了眼老人,刚那只鸡,大半可都进了他的肚子里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珍贵药材喂养出来的鸡,真是香啊!
老人假装擦着眼角没有的泪水,目光偷瞄,见余生一脸嘲讽模样,就知道装不下去了,忿忿的坐在一旁嘟囔。
“想我陈道临十八岁出道,三十岁就名传天下,纵横几十年,江湖中人无不毕恭毕敬,却晚年不幸,收了你这个不孝逆徒,整日不思为我养老送终,就知惹我生气。”
余生讪笑道:“您老说笑了,我这迷踪身法可是练到了第七层,照样被您追着一顿胖揍,您怎么可能老了呢?”
陈道临一听,顿时得意洋洋,一脸回忆和感叹。
“这迷踪九幻身法,可是为师当年追着一个采花贼三天三夜才弄到手的,若非他内力不支,为师还真追不到他,此人倒也算个天才,将这门身法修到了第十层,要是修到第十二层,江湖上就没谁能追的上他喽。”
余生神色鄙夷的看了一眼陈道临。
“我记得您可是说过,您是看重人家手中的迷烟配方,就跑去去追抢,后来又见他身法好,才逼人家交出功法来的。”
陈道临一脸怒色的起身,提起腿,狠狠的踢了余生两脚。
“为师纵横江湖,一手剑法无敌,可你倒好,挑了这门身法,还喜欢练刀,你想活活气死老夫啊!”
余生拍拍屁股起身,随手在脚边揪了一根草茎,边剔牙,边走到老人身边,讨好的揽着他干枯的肩膀。
“我要是继承了您这一身绝世剑法,那未来这江湖之中,也不过是再多了个年轻的陈道临罢了,若等我用刀天下无敌后,那江湖人不得人人夸您“刀剑双绝”吗?”
陈道临揪着胡须,蹙眉半天,点了点头,觉得余生这话颇有些道理。
余生不再理会纠结的陈道临,转身几个腾挪便消失在山谷外,远远的传来他的声音。
“师父,我去练功了,争取早日将身法练到第八层,好下山去逛逛,这山谷里也就你这老头子能呆得住。”
陈道临直起有些佝偻的脊梁,一脸慈祥的望着余生的背影。
他平生一共收了三个徒弟,一个他不承认,却坚持称他师父的大徒弟,为人老实敦厚,陈道临当年行走江湖时,无意中救了他,顺手教了他几招,后来成了名满江湖的大侠;二徒弟天资恐怖,没人知其是谁,陈道临也从来不说;本来打算不再纳徒的陈道临,却在晚年捡到了还是婴孩的余生,便收为关门弟子。
傍晚,余生一个人坐在山巅,目光望着远处大周方向,这一世已经过了十六年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睁开眼时就被陈道临给捡回山谷,给他取名叫余生,希望他能安稳的度过余生。
几年前,下山去官府登名造册时,他偷偷的给自己名字前加了个陈字,改名叫陈余生。
跟着陈道临在山谷里住了十六年,他学了一门最好的内功,一门最快的身法,一门杀人最简单的刀法。
其他时间他都用来研究江湖人最鄙夷的下三滥手段,比如迷烟、暗器、毒粉等,都被他玩的融会贯通。
前段时间,他突然萌生去江湖转转的想法,这方世界很大很神奇,不出去看看,似乎对不起这一场重生的机缘。
前世看金古黄梁,他深知一个道理:大侠吃不饱、穿不暖、结局大都很悲惨。太张扬了要被打脸。想要活的好,活的久,你就得苟着。
江湖最可怕的不是武功,是人心。
收回思绪,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后,一只神俊的海东青就出现在他头顶,锋利的双爪中,抓着一只肥硕的野兔。
这是陈道临给他找的玩伴,他给取了个让陈道临听的一脸嫌弃的名字,叫“小青”,他觉得自己的鸟就应该聪明的像只妖怪。
“回去做饭了小青,再晚了老头子又要揍人了。”
余生鬼魅般的在山间挪闪,小青抓着兔子始终盘旋在他上空。
陈道临不知道余生从哪学来的这一手厨艺,反正自余生能挥动锅铲开始,就一脸嫌弃的禁止他再做饭,吃过余生做的第一顿饭后,他就再也没去触碰锅灶。
“臭小子,回来这么晚,你想饿死我老人家吗?”
余生刚进谷,陈道临就鬼魅般的出现在他身前,好在十几年来他都习惯了,等上个陌生人,就这一下,就能被吓死。
“我这不回来了吗?小青抓了兔子,今晚给你炖一锅兔肉好了。”
说话间,一只兔子就从天而降,落在陈道临的脚边。
“看着点,臭小子。”
陈道临瞪了眼小青,欢天喜地的抓起兔子跑去清理完,扔给余生后,就一人一鹰一同蹲在门口,等着吃肉。
一锅兔肉,陈道临一碗,余生一碗,小青一碗,蹲在门口呲溜溜的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陈道临罕见的没有离开,端着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待余生收拾完,才将烟袋递给他。
“突破了?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就下山去吧。”
余生熟练的装了一袋烟,从灶口抽出根木柴点燃抽了起来,待舒服的吐了口烟圈儿,才点了点头。
清晨天色微亮,余生就做好早饭,门前整齐的垛满了劈好的柴火,省着点用,够烧一年的。
回屋提了一个小包裹出门。
小青蹲在门前静静的看着他,余生伸手摸了摸小青带有黑斑的脑袋,神情不舍的叮嘱它。
“替我照顾好老头子,等我哪天厌倦了,我就回来陪着你们。”
跪在门前磕了三个头,深深的凝望了眼身后的几间石屋,身体微晃,半空中几道虚影闪现后,便消失在谷口。
陈道临站在门前,看着消失在谷口的残影,满意点了点头,眼底泛起一片模糊。
雏鸟长大了,要飞走了,该教的不该教的他都教了,今后能不能在这比丛林还要危险的江湖中活下来,就要靠他自己了,不过依着这小祸害猥琐苟且的本事,这江湖怕是会变得有趣些吧,想到这里陈道临又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真是人老没用了,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望着谷口抹了把眼睛,陈道临这才转过身,哼着小曲走进厨房端了两碗炒饭出来,看着还在盯着谷口的小青,又是一阵絮叨。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傻鸟,过来吃饭了,这两个小东西,就没个能让人不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