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州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仍旧有些恍恍惚惚。

头上的贴片已经被取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撑起身子，想要挪动身躯下地……

他愣在了那里。

映入眼底的，是一条银白色的机械肢。

大腿，膝盖，小腿，脚掌，还有脚趾头……统统都能感受到！

这不可能！

他迅速翻身坐起，动作流畅又熟练，仿佛过去的一年，他根本没有经历过截肢这个残酷梦境！

脚掌踩在地面上，那种腰部以下都有支撑的感觉，实在太好，太好了！

周霜霜此刻凑过来，微笑的说道：“恭喜，机械肢装载很成功，你对自己的身体，非常熟悉。”

彭州却仍旧一副大梦未醒的模样，恍恍惚惚的跨步行走，甚至抬腿凌空踹了踹——当然，没成功。

毕竟，一年没有活动过了，这一次，险些闪了腰。

还是周霜霜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扶住他。

她哭笑不得：“虽然很不想打断你此刻的幸福感，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

彭州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又难掩兴奋的笑了笑，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来。

——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这会儿，喉咙口都在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真怕自己一张嘴，首先会嚎啕大哭！

一年了，三百多个日夜，他从意气风发，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变成如今这个动弹不得，只能等死的残废，内心的苦楚，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的？

但是如今，他控制不住的想抖抖腿——这太真实了！

这就是他的腿！

却听周霜霜说道：“因为某些技术不到位的原因，这只机械肢，是需要定期晒太阳转化能量的……也就是说，日常你最好将它裸露出来。”

说出这句话，周霜霜是有些抱歉的：“可能周围人的眼光一时不好接受，但是，材料所限，我目前也没有合适的办法……”

彭州却大力摇头。

他深呼吸几下，这才压抑住哽咽的声音，对周霜霜说道：“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它更重要。更何况，这条腿又不丑，为什么不敢把它裸露出来？”

他笑了笑：“你相信我，我作为残疾人的时候，接受的各色目光，绝不会少。”

周霜霜沉默下来。

她忘了。

眼前这人，不是那些未经受过任何打击的稚儿。

他成熟，勇敢，认真。曾经肩负重任，曾经英姿勃发……但同时，也接受过命运的玩弄。

没有什么，比他们更坚强。

周霜霜笑了笑：“我知道，我相信你。”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出门多活动，把腿部传来的各种情况，比如轻重，比如会不会疼痛，又或者身体平衡……一一反馈给我，让我能有更完善的调整方向。”

彭州认真点头。

周霜霜看了看他裸露的银白色机械肢，合金的颜色在此刻格外明亮。

“因为材料限制，机械肢能够防火防水，但是时间和底线并不能肯定。但是，肯定比一般材料强的多。”

“然后，因为涂层的原因，它的防污能力并不太强，如果脏了，你日常需要用清水擦拭才行。”

彭州只顾得点头，周霜霜见状，心里头也不是不得意的。

“机械肢虽然会无限接近你的真实身体，但是，它到底是机械制品，正常情况下，皮肤能感受到的疼痛，冷热，它是没法感应的。”

“就比如你踩在石头上，是不会疼痛的。”

在她说话期间，彭州不停在活动着他的新腿，神情跃跃欲试。

周霜霜见状，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索性加快速度：“还有一点，在机械肢最上端，有一个按钮。晚上睡觉时，尽量按下按钮，将机械肢取下……毕竟，肢体被锁在里头，我现在，还做不到百分百无负担。”

她说完了，见彭州如同小孩子一样期待的看着她，也终于松口道：“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好好去适应它了。”

话音刚落，彭州就已经利落的转过身，慢慢抬起右腿，小心的迈出一步来。

接着，是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开了门后，终于忍不住，拔腿飞奔起来——

周霜霜：……

“没有权限，你别跑出这个楼层啊——”

………………………………………

彭州走出这栋大楼时，天幕早已成了墨蓝色，星星肯定是看不见的。倒是城市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此刻正熠熠闪烁着。

他抬起腿，借着门口明亮的灯光，爱惜的摸了摸。

可惜，并没有之前神经元外接驳过程中的真实感觉……但是，这已经很好啦！

不过，就那会儿在十二楼跑了两圈，也没试试其他的动作……

彭州心中微有遗憾。

他倒是想多运动来着，可惜，之前颓废了一年，体力早就不胜往昔了。

再加上周霜霜晚上又突发奇想，想学些基本的医护知识，比如外伤处理，常规药物运用，以及缝合伤口什么的……

讲真，就算彭州曾经经历不凡，但是有些事，他也是不擅长的。

还好周霜霜并不急，他也能够循序渐进，把知道的都教给她。

这会儿，他帮周霜霜联系的外伤科医生有了恢回复，周霜霜已经匆匆赶去他所在的私人医院，彭州这才能够出来。

——他的腿啊！

他乐不可支，想想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做梦！

………………………………

龙腾机械电子工程实验楼前，安保人员借着监控，已经盯着彭州好一会了。

“这人准备做什么？”

一人问道。

都入夜了，这人从实验楼出来，既不走，也不像是等人，反而蹲在地上悉悉索索的……

监控角度问题，他们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不过，实验楼的安全本来就是个敏感问题，他们很快就从另一个角度切换画面：“……他一条腿没穿裤子，这会儿在摸腿！”

变态？？？！！！

安保人员一愣。

半响，他咬牙：“肯定不怀好意，走，去盯着他，问清楚做什么的！”

这实验楼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机密文件和实验成果，是公司的重中之重，他们也决不能大意！

对方从里边出来却不走，反而一个劲儿的摸腿，不是猥琐变态，就是另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