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早上起来,对面的山上常笼罩着雾气,隐隐约约能看见在茶树间劳作的茶农。
赵亭已经回府两日,期间和赵文振相谈了几次,从话语神情间赵文振感觉得到,父亲到京都的这段日子过的并不畅快。
怕赵文振担心,赵亭对自己在京都的境遇只字不提,只是他脸上故意装出来的轻松中,有着难以消除的忧愁。
显然在料理家事方面,赵亭比赵文振要得心应手的多,虽然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下人去处理,为了儿子的婚事,赵亭亲自忙进忙出,由此他到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在京都的几个月实在是太憋屈了。
有父亲在家里准备婚事,赵文振便能抽出时间,去有间书院了。
乡试的日子在六月初六,也就是说赵文振成婚两月之后,便要进行仕途的第一场考验。
有间书院远离街市,环境清幽,周围不但有茂林修竹,更有许多的茶花栽种于此,书院用竹子围成的篱笆院墙上,盘附着几株蔷薇,此时已是垂满了花蕾。
去年赵文振第一次来书院时,这里的蔷薇正开,这段由青石铺砌的曲径,俨然成了一条花路,每次走过这里沁鼻的花香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书院的五间草堂中坐满了人,贾夫子在赵文振的眼中,多少有点不正经,但这完全不影响贾夫子在周围一带的才名。
光是中进士弃官不做,这一件事就为人津津乐道。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
贾夫子与世人相悖的做法,也有人笑骂他是傻子。
不过这些已经和现在的贾夫子没有了关系,现在的他只是在有间书院教书的夫子。
说起来赵文振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贾夫子的生活过的格外的惬意,没有那个学生会像赵文振一般,往贾夫子的茶杯里放青蛙。
不过贾夫子倒是时常提起赵文振。
这不,走到草堂外的赵文振,就听见贾夫子在训斥一位学生。
“你写的这是什么狗屁文章,这里有明诚写的一篇,拿下去抄十遍”
赵文振哑然失笑,贾夫子还是原来的那个贾夫子,丝毫不顾忌读书人的颜面。
“老师,别来无恙”。
哄笑的学堂一下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看着立在草堂门口的赵文振。
贾夫子显然没有想到,赵文振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书院,前几个月赵文振拿着那篇文章请教时,贾夫子可是说了好多毛病。
贾夫子喝了一口茶,看着赵文振道:“你怎么来了?”
像是在为他的突然到来而不悦。
“学生来听老师授课”。
“去找个位子坐吧”
赵文振行了礼,找寻着空余的座位。
草堂中除了江州的学子之外,还有不少临州的学子,光济州就有七八个,无疑都是奔着贾夫子的才学而来。
“赵兄,坐这里吧”
赵文振会心一笑走了过去。
说话的是苏一尘,在他旁边刚好有一个空余的位置。
至于说有人宁愿站着,也不愿去坐苏一尘旁边的位置,当然和苏一尘古怪的性格有关。
江州本地的学子,见苏一尘主动邀请赵文振坐到自己的旁边,甚是惊异,这两人的关系明明是水火不容啊,为什么现在看着这般的和谐。
“都坐好了,下面咱们讲汝阳正音”。
这“汝阳正音”其实就是大梁的官话,是入仕学子必修的技能。
京都原本叫汝阳,大梁定都之后便改了京都之名。
当赵文振听到贾夫子用节奏抑扬顿挫,音色扁平的声音吟唱《汝阳咏》时,一时间莫名诧异,这所谓的汝阳正音,怎么和自己前世家乡方言,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汝阳正音恰有北方话的韵味,这让赵文振惊喜异常,本是北方人的他学起汝阳正音来事半功倍,铭记贾夫子特殊的发音,暗暗跟着咏颂。
一首《汝阳咏》吟毕,贾夫子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按照我刚才的方法,好生练习”。
随后起身,走出草堂,一口浊痰飞向了花圃中。
练习了两遍,赵文振才和苏一尘交谈起来。
今日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找苏一尘。
“明诚兄到底是聪慧,这才刚听了一课时,便已记住了汝阳正音的声韵,实在佩服”。
赵文振只能打马虎眼说道:“子启怕是忘了,我曾去过京都一次,听的多些自然学起来快”。
苏一尘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明诚兄太过谦虚了”。
两人又谈论了一些贾夫子所讲的考题,谈的甚是投机。
时以至正午,学子纷纷辞了贾夫子,各自回家去了。
赵文振和苏一尘并肩走出书院,谈笑之声引来其他学子的目光。
从知道买凶射杀自己的人是苏家的杂役之后,赵文振的心中早已有了两个猜测对象。
苏家和自己能扯上恩怨的,也就苏一尘和苏云添两人,而刚才自己和苏一尘谈话间并没有发觉苏一尘有任何的异样。
如果真是苏一尘买凶,他至少会露出一点破绽,刚才的这一切如果是苏一尘演出来的,那苏一尘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明诚兄,想什么呢?”。
苏一尘见赵文振不说话了,看着他问道。
心中有心事的赵文振被苏一尘一问,到有些慌了神,道:“我再想这蔷薇何时开”。
“这有啥想的,开的时候自然就开了”。
赵文振莞尔一笑道:“是我痴了”。
走过街市两人便分开了,相约明日去书院。
赵文振看着苏一尘的背影,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错了?
自决定入仕以来,赵文振感觉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陷入了一场局,连日来发生的一切看似偶然,却也像是早有定数。
严格的说,从见到齐王的那一刻,自己好像已经被牵着走了,昭昭受伤后,他一直再思考这个问题,自己是否已身在一场棋局之中。
但有些事又证明自己的这个想法过分的牵强。
今日试探苏一尘无果,怀疑的对象便只剩下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