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柴桑走的时候还有些留恋,那现在的赵文振只顾着享受江州城里的烟火气了,给玲儿买了她爱吃的棉花糖,给昭昭买了爱吃的油糕。
赵文振不在的日子里,这两样东西她们也是常吃的,可少爷买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玲儿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指着河上的花船给赵文振看。
夫子庙的对面是江州有名的烟柳之地,每每到了天暖,名楼雅坊的花船都打扮了起来,披红挂绿,像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少妇,随着河水沉浮,舞弄腰肢。
花船上的花酒可要比楼里贵上不少,就算这样,到了夜里也是一位难求,楼里的女子,性情温柔说话又好听,见面就是夸奖耳边厮磨,吴侬软语只教人心都痒痒,家里的悍妻哪里比的了,如此便是花上半月的工钱,度这一晚尽兴的春宵,隔日被悍妻揪着耳朵回家也是值得的。
看到花船,赵文振就不免想起弹琴唱婵娟的素娥,听说她跟着陆子玉去了京都,在布行里做活。
“少爷,娘子为什么不出来啊?”
玲儿舔着棉花糖,嘴角粘的已经融化了,可能是棉花糖太甜,以至于让她看起来也是甜甜的。
不知道该如何哄李千月的赵文振,听玲儿这么问,眉头皱了皱,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是天下第一才女惹得祸。
“少爷,你没有回来的时候,娘子天天要去一趟城门,回来后便让我给她讲你以前的事,如今你回来了怎么变得生疏了”。
赵文振不可能给玲儿说实情,问道:“你都给月儿说了些什么?”
玲儿狡黠一笑,道:“就是我来府上后,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啊,娘子天天让我说,我只能一件不留的说了”
赵文振用扇子敲了敲玲儿脑袋,道:“那些糗事你就不知道不说吗?”
玲儿揉了揉额头,委屈巴巴的道:“少爷也没有几件事是好的,也就近一年有些好事,可那些娘子都知道啊”
赵文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见过坑爹坑儿子的,这回算是被丫头坑了。
江州今年的茶已经采完,街市上有不少的摊贩售卖自家炒的茶叶,竹制的箩筐了里摊散着绿油油的茶叶,赵文振见这茶叶跟苏老太公送来的那罐并无分别,抓起一把细看下,这茶叶叶柄处实有丝丝的黑色,便知好坏。
“赵大人,今年的新茶,清明前毛尖,好的很,你看这是我新泡的,您尝尝”
看着茶农端过一个满是茶垢的细瓷茶杯,赵文振笑道:“多少钱一斤?”
“只要两钱银子,您要的话我再送些”
江州的茶在大梁都是上品,尤其这清明前的茶,往年价格都是极高,如今只要两钱银子,赵文振不免诧异。
“今年这茶为何如此便宜,我看你这茶不是清明前毛尖吧”
见赵文振这么问,茶农叹了口气,说道:“小人这茶确实是清明前毛尖,今年茶价就是这样,买不出去,不信您可以问问其他的摊贩”。
赵文振找了几处与刚才品相相同的,问了价格果都是两钱,还都说了能送个一二两,往年这个月份那还有买的茶叶,四月末都难寻得,农户的散茶都被茶商收了去,询问原由这些摊贩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玲儿,拿上这些茶叶带着昭昭先回去,我去前面买些蜜饯果子”
赵文振买了三斤的茶叶,想着找去京都的客商,给赵亭捎去。
江州坊市间有一家世代做蜜饯果子的铺子,李千月特别爱吃这家的蜜饯蓝莓果,便想着买些回去,哄哄李千月。
他没有马上去买蜜饯,而是来了苏府,自己从柴桑回来,本该来见见苏老太公,今日正好有事要问,就一起去了。
苏家人丁不似往日,打听之下才知道,都去炒茶的地方帮忙了,苏家今年又收了陆家的茶山,所采茶叶比往年多了不少,快六月间还未炒制完。
来到苏老太公住的院子,见苏老太公正侍弄着花草,赵文振上前行礼道:“小子见过苏爷爷,您老身体可还好”
正在给一株兰花松土的苏老太公,弯头见是赵文振,扔下手中的铲子,笑道:“明诚回来了,今日刚回的吗?”
苏老太公和赵文振说着话,眼神却是向赵文振背后看去,见没有人,不免有些落寞。
“昨夜就回来了,子启本说要和我一起回来,只因先生还有书未讲完,子启兄勤勉好学,不像小子这般,等过几日才能回来,子启兄托我问您好”。
苏老太公听苏一尘是因为要听先生讲书才没有回来,脸上满是笑意,看来自己这个孙子是开窍了,也不枉自己往日的苦口婆心。
“你是想媳妇了吧,啊?”
苏老太公的笑很和蔼,但赵文振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的暧昧,脸红了红。
苏老太公又道:“哎呀,年轻人嘛,不要不好意思,看来我也该给一尘说门亲事了,啊,哈哈哈”
赵文振笑道:“苏爷爷要给子启说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苏老太公道:“还只是说说,你也知道,那孩子心气高,这根红绳不敢随便牵哦”
看着苏一尘长大的苏老太公,对这个孙子当然是非常了解,赵文振也是点了点头,为苏老太公的开明赞赏。
“苏爷爷,今年茶买的可好?”
提到这事,苏老太公面显愁思,拉着赵文振进了堂屋,丫头奉上茶后才说道:“你不提此事还好,提起来就让人发愁”。
“小子来时,遇着多名茶农摆摊,说今年的茶买不出去,不知是为何?”
苏老太公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茶引法闹得,往年炒好了茶各州商户等着要,那有滞销的情况,今年徐大人非要按茶引法来,江州这么多的茶,只通判府那些人,怎么能校验的过来,客商购茶还要撰领茶票,领了茶票还要等批文才能拿走茶,而且每人不能超过五百斤,你说这些客商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五百斤茶,实在是犯不上受这麻烦,来江州买茶的客商越来越少了,大量的茶叶买不出去,价格自然就降到了如今这个样子”。
苏家今年的情况更加的糟糕,加上收的陆家茶山,现在光卖不出去的茶就有几万斤,这买不出去也不是说一斤都卖不了,江州的茶品质没得说,有些客商追求茶叶品质,还是愿意受麻烦到江州来采购茶叶,但这样这客商毕竟是少数,大多还是去了临州购茶,虽说品质不如江州,但好在能压压价格,利润还是可观的。
赵文振道:“如此说来茶引法并没有为江州的茶叶生意带来什么,徐大人就没有出什么应对之策?”
苏老太公喝了口茶,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也和其他几位家主去找过徐大人,可徐大人死活就是不肯撤销,还说什么,国不可无律,既有律就要严格施行,你说这不是将我们往死路上逼”
赵文振对徐升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不知他在这件事上,怎么这么不通情理。
苏老太公又道:“后来徐通判也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允许各家在自家店铺分销,但店铺又能分销多少?况且还有那么多的茶农,你也知道茶农家里谁没有几颗茶树,这些茶叶炒制过程粗鄙,成本又少,价钱极低,弄到现在我们不得不也降价卖,唉,前些日子,我给在京都做官的弟弟写了封信,看他能不能寻个法子,不然只能当柴火烧了”。
赵文振安慰道:“苏爷爷也不必太过焦急,江州的税收主要是茶叶,卖不出茶就征不上税,到时候自有人出面解决,按此说来这徐通判太不通人情,脑子糊了一般”。
苏老太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明诚啊,你还年轻,虽也加了青衣,说话还是要注意些,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又要生出一番事端”。
剩下的话,苏老太公没有再说,刚赵文振说茶卖不出去就征不上税,这怎么可能,自大梁立国以来,那年断过税收,卖得出卖不出,该交的茶税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