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州到京都如果是步行抄近道约有三百里,但马车只能走驿道,如此算下来就要多走一百多里路。
这走了一日,才到禹洲的一个小郡安林,此时天近傍晚,本可以再赶上二十来里路,但赵文振一行,却歇在了此处。
“明诚兄,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才走上些,今日才走了百多里,这么算来,得三日才能到京都了”。
也不怪苏一尘这么想,今日已是六月二日,一天只走了百多里路,到京都也是六月五日了,到时再寻住处一应的,俱是疲乏,恐误了考试状态。
赵文振道:“子启莫担心,过了乌岭前面的路要平顺的多,今日歇在此处原是寻访故人,明日早早的起了将今日所误补上便是”。
苏一尘道:“明诚兄在此还有故人?到不曾听你提及”。
赵文振笑道:“子启怎么忘了我们的宝根同志就是这安林县人”。
苏一尘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如此说来道真是故人”。
赵文振和苏一尘下了车,找了今晚住宿的客栈,让大武在这打理,自己和苏一尘按张宝根说的寻访了去。
安林跟江州虽只一百多里的距离,但中间隔着乌岭,地势要高上不少,虽是六月的天气,太阳下山后还是有着凉意。
寻了一人,赵文振问道:“大娘,有个张宝根是不是住在这边?”。
这大娘见赵文振和苏一尘两人白净俊秀,口音也不是本地,打量了一阵。
说道:“从这里往前面走,拐过街角,有一溜排房,数到第五家就是了”。
赵文振怕有重名,又问:“这张宝根可是又很多姐姐”。
大娘挑拣着手里的菜,有些不耐烦的道:“这里叫张宝根的就他一个,不生许多闺女那有起这名的”。
赵文振也不恼,给了几枚铜板,便顺着这大娘指的路走去。
拐过窄小的坊市街道,才通人的路上散乱着杂草,路边巴掌宽的水道飘出阵阵恶臭,两人不由的蹙了蹙鼻子,用衣袖掩着继续往前走。
见前面一溜低矮的排房,赵文振从头树了五间,却是独独亮着灯的那家,便知这是张宝根家了。
来到门前,以赵文振的身高,额头刚好到门顶,上面茅草和泥巴做的屋顶都挨到了头上,赵文振微微的弯了腰,手拿起生着黑锈的门扣,往那老旧的能看出木筋的门板上敲了两下。
“谁啊?”。
传来一声女声,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赵文振和苏一尘都是一惊,知是敲错了门,又不好离去,只得往后退了一步立在门口。
老旧的门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头发虽盘在头上,却有大片散落在额前,皮肤黝黑,嘴唇肥厚,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一双草鞋也是断了连绳。
见门口站着的赵文振和苏一尘,这妇人显得有点局促,弱弱的问了句“你们找谁?”
赵文振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敢问张宝根可是住在此处?”。
这妇人也不打话,直勾勾的盯着赵文振上下打量,看了一阵将门微关了关,两门板间只夹着肥胖的身子,双手却是按在门板上准备随时关门。
“你们找宝根干什么?”。
听到这,赵文振知道这妇人和张宝根是认识的。
双手行了一礼说道:“大娘我们和张宝根是柴桑游学时的同学,今日来是想寻了他一起去京都考学”。
这妇人见赵文振和苏一尘这样的打扮,自是有疑心,没想听了赵文振这话,脸色更恶,说道:“我说宝根怎么一心想着考学,原是你们这帮纨绔子给带的,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供的起他,早早的回来帮着干活还好,这没回来几天,你们又要寻了去”。
说完也不等赵文振反应,便“哐”一声关了门,留下门口叮叮当当个不停。
赵文振看了一眼苏一尘,两人相视一笑,俱是喉咙干涩。
“子启,这该如何是好?”。
苏一尘摇了摇头,他也没了注意,原先听张宝根说过,家里母亲甚是反感他求学,刚才这位想来便是张宝根母亲了。
没有寻到张宝根,两人又不知如何办,正踟蹰间,走来一人,看身量和张宝根甚是相似。
张宝根原是去找了姨夫,本想借了牛车,明日赶去京都,不想姨夫说这两天要下地,怎么也不肯借他,正想着今日夜里就偷偷的步行去京都,抄近路三日也能赶到。
远处走来,便觉家门前的两人有点眼熟,因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脸面,走到近前见是赵文振和苏一尘,便喜道:“二位兄长怎来了这里?”。
赵文振刚要说话,张宝根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看了一眼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摆摆手示意赵文振和苏一尘跟他走。
两人跟着张宝根,又往里走了许多,出了这窄巷来到了一处田边。
张宝根这才敢大声说话,有了刚才的事,赵文振和苏一尘知他是害怕自己母亲听见,也不见怪。
“从墨兄刚才去了何处?”
张宝根道:“本想借姨夫的牛车,明日往京都去,可这两日要收庄稼,不肯借我”
见张宝根有点怏怏,赵文振道:“我们来就是接你同去的,行李可曾收拾好了?”。
一想到张宝根母亲刚才的态度,又补问道:“令母可知道?”
张宝根道:“哪里肯叫她知道,我只说去姨夫家借牛,明日去耕地的”。
“那你如何去的?”
张宝根道:“夜里等睡了偷偷的走就是,这个不用担心”。
听得如此,赵文振也放了心,告诉了张宝根自己住的客栈,约定今夜寅时动身。
三人分别,张宝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回了家,一进家门,他母亲便走过来,盯着他问“牛借到了没有?”。
张宝根道:“姨夫说明天他们也要用,后日在借我们,娘,我先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田里”。
见张宝根没有什么异常,张母便消了疑心,凑着昏黄的灯光补着衣服。
灯吹熄了好一会,张宝根睁开眼睛来,往父母睡的床上看了看,伸手轻轻的将床底下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下了床轻轻的往门口挪去。
“咯吱”
门板的声音极是刺耳,随之张母一声爆喝“站住”。
已经熟睡的张父被惊了起来,相比张母,张父对儿子一心求学既不支持,也不阻拦。
“就知道你心不死,好好的地不种,学人家读书,也不看看家里光景”
张宝根带着哭声,央求道:“娘,你就依了儿这一次,考不上我回来安分种地,再也不读什么书了”。
说着便不顾张母骂出的话,门一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