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明天就是十五了,娘让我陪她去庙里烧香,你要一起去吗?”。
晚饭过后赵文振手里拿着一卷书,李千月做着女红,两人围坐在桌前,听李千月说起是十五,才想起来中元节到了,大梁百姓虽有初一十五到庙里烧香的习俗,但很多节日又不同,比如这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就是没有的,倒是也有寒食节,只是日子不同,大梁的寒食节要过了小雪节令。
“军器司还有事,月儿你替我在地藏菩萨跟前多上几柱香”,赵文振平淡的说着,现在这些事说起来情绪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这也和赵文振的性子有关,因为父亲从小离家的缘故,自己也常被小朋友说是没爹的孩子,隐忍是他早就学到的生存哲学。
“大武学打铁了,司监还夸了他,说他是打铁的天才”。
“真的啊?”
:李千月惊喜的笑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赵文振点了点头,为了证实自己所说不假,又补充道:“昨日刚打了把刀,虽不能削铁如泥,但比起军器司的铁匠也差不了太多,况且他是第一次打铁,我就差远喽”。
李千月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的说道:“相公,大武及学了打铁的手艺,也该给他说门亲事,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成个家了”。
赵文振知道李千月这话被没有嫌大武常住在家里,大武是该成个家了,说来今年也有三十了,自己也说过要给大武找媳妇,可找个什么样的一时真没注意,大武实在是太老实,总是怕他吃亏。
“这还要看大武的意思,我是希望他能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可难说,大武喜欢啥样的咱也不知道,反正他见了女的都脸红”。
赵文振不置可否,这一点倒是真的,大武见到女的都脸红,就是和昭昭这小丫头一块玩也脸红红的。
说起昭昭,自来了京都就把写字的事给忘了,先前赵文振也没顾上看,这丫头也就顾着玩了,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京都的新鲜玩意又多,一时间哪里还记得写字,搬到新宅子后,赵文振突然问起,昭昭只低着头,双手揉搓着胸襟上的纽扣,也不言语。
赵文振知她是贪玩荒了此事,不免严厉些“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说过的话难道忘了?”。
昭昭抬起头来,两只乌黑的眼珠盯着赵文振,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滴溜溜的转着,小嘴也瘪在一起,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哥哥,我错了”。
看她的样子,赵文振也不忍再责怪,这小丫头说来也有几分的心劲,昨晚被赵文振说了之后,今天一天没有出门,坐在屋里写字,连吃饭都是玲儿夹了菜端去。
这时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写满字的纸,来给赵文振看,昭昭的嘴角还有几点墨迹,应该是拿手擦过鼻涕,搞得跟个小花猫似的,赵文振看着昭昭写的字,李千月笑着拿出帕子,将昭昭拉到自己跟前,替她擦了嘴边的墨迹,又捏了捏她的脸蛋,两人都没有说话,像是在等着赵文振的评价。
赵文振一张张的看过,有些写的好,也有些写的不好,有几张明显就是心急写的,笔画慌乱一笔赶着一笔。
“这都是今日写的?”
昭昭乖巧的点了点头,赵文振已分成了三沓,见昭昭点头说道:“勤学苦练自是好事,但硬逼着自己日子久了反而生厌,明日起一天写十张就好了,其他的时间还是要玩玩的,不然学成傻子以后就嫁不出去了知道吗?”。
昭昭撅着嘴说:“昭昭才不嫁呢,哥哥那天要是看见昭昭烦了,你不要怕昭昭伤心,告诉昭昭就行,昭昭找个远远的地方躲起来,保证哥哥看不到”
昭昭年纪还到自己时总是说着名字,听起来可爱又有趣。
赵文振本挑了几处问题想要跟昭昭说,被这丫头这么一说突然觉的鼻子酸酸的,摸了摸昭昭的头笑道:“哥哥怎么会烦你呢,就怕昭昭有一天觉得哥哥烦了,吵着要嫁人”。
“昭昭就不嫁”
昭昭有些生气,这哥哥今天怎么回事,转头抱着李千月娇声道:“月儿姐姐,昭昭不嫁人”。
李千月搂着昭昭温柔的说道:“昭昭不嫁人,昭昭一直跟着哥哥姐姐好不好?”。
在李千月怀里的昭昭腻着点了点头。
赵文振道:“好了,不嫁就不嫁,现在来说说字的问题”。
听到赵文振这话,昭昭一下钻出李千月的怀抱,站在赵文振身边,神色认真,已然没有刚才的模样。
赵文振说了几点改进之处,写的好的也夸奖了一番,昭昭高兴的走了,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扒着门框转过头来说道:“哥哥,你以后不要摸昭昭的头了,玲儿姐姐说她长那么高都怪你经常摸她的头,昭昭可要长到月儿姐姐这么高呢,你以后不能再摸我的头了,哥哥要实在忍不住就摸摸我的脸,肉嘟嘟的可好摸了”。
玲儿想不到前些日子跟昭昭摘院子石榴顺口说的话,这时候已经被昭昭说给了赵文振,赵文振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悻悻的回道:“哥哥以后不摸就是了,快去睡吧”。
昭昭古灵精怪的行了个大家小姐常行的礼“哥哥姐姐晚安”。
昭昭刚才的模样落落大方,身段姿势又是极熟练的,到真像是从小生活在深闺里的富家小姐。
“月儿,这些是你教的吧?”。
李千月点了点头说道:“平日里无事,我便想着教她们些,就算用不上也总归没有坏处,昭昭和玲儿都是极聪明的,我那点东西费不了几天都学会了,以后可没得教了”。
听李千月这么说,赵文振心里有几分的愧意,自从到京都来,自己不曾陪过李千月一日,京都虽与江州有些不同,但日子久了总归没有什么稀奇的,是该给李千月找些消磨时间的东西。
先前李千月也好些诗词,还有大梁才女的称号,自从嫁了赵家,对诗词倒像是淡了许多,以久不见她捻书翻卷,到对这女红厨事这些以前从不沾染的东西生起兴趣来。
小荷还问过几次,李千月只说:“诗词的事,也就是附庸风雅,这成了亲就是过日子,柴米油盐衣衫鞋履才是真实的,纸上的东西嘴上说出来便好,还能真买桃花换酒钱”。
小荷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明白李千月看的真切,大梁虽重文轻武,但很多文人一辈子都做不上官,穷困潦倒之际也就是寄情于酸腐文字间,写的时候自然是用了真情的,读者也莫不被其情所感,但想来都是空话,细细品之,其实是对生活无奈发出的怒吼。
“月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像说书先生讲的一样吗?”
“差不多,不过要比那些有意思的多”。
赵文振掩了书卷,说起笑傲江湖的故事,这种郎才女貌的故事身为女子的李千月自是喜欢,也顾不上手里的针线了,专注的听着
一进院西厢房外的石桌旁,玲儿坐在这里,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发着呆,像是有心事,一会又笑笑。
赵文振在京都有了宅子,玲儿是最高兴的了,这样就可以不用回江州了,可以跟着少爷是她最高兴的事,可是刚才昭昭那小丫头找少爷看字回来说的话却让她有些烦闷。
什么叫她说长不高是少爷摸的,这原本是说的玩笑话不想昭昭这妮子这么快就告诉了少爷。
“唉,少爷明天应该又会弹我头吧”。
赵文振讲了半天,已掌不住打起了哈欠,声音渐弱的停了下来。
“然后呢?”
听到令狐冲被师傅赶下华山,李千月眼圈红了起来,又见赵文振不说了,弱弱的问了句。
“然后就睡觉”。
李千月哪能依得,硬是央着赵文振又讲了些,见他两只眼皮直打架才让睡了,但前提条件是明日得再讲。
日子一到八月,气温渐降,前几日下了几场雨,这时才晴起来,清爽的风给京都的秋日增添了几分活力,白日里天朗气清,到入夜后星光也是清澄明净,棉云浮于天穹,一朵一朵的。
这月余以来,南方各州灾情的消息传来不少,多是街市上听到的,虽真假难辨,但看朝廷几日间发的昭告也有几分信处。
南方各州都已封了城,城内城外饥民的状况,也已经被逼到极限上了。据说往年也有比今年更让人为难的情况,官府偶尔放粮,一些大户也帮忙施粥施饭,城内城外都有照应。每到这种义赈时,官兵也帮忙维持秩序,未出什么大乱子。
灾民中也结成了一些团伙帮派,打架抢粮便成了常有的事,官府与大户放完粮施完粥饭后便常有这类乱子出现,管也不好管。闭城之后死了一些人,饿死的其实在少数,因斗殴、抢夺而去世或是之后无钱就医渐渐被拖死的则占了大部分。但总的来说,据说比往年还是有减少。
京都因进出城需要条引,灾民倒是没有见着,各类的消息却是满天飞,今天听见这样的,明日听见那样的,都叫人无法判断了,史玉虎来找过赵文振一次,说自己上次给他爹说了赵文振说的那些法子,只用了撒生石灰一法,其他的都太含糊,确有效果。
特来让赵文振细细的写了再送去,那日赵文振也就是话赶话,说到了就不免多说了些,再说老是听着南方灾情的事,这些日子又想了很多,不免废了一夜的功夫,一起写了拿于史玉虎。
当然这些日子也有好事发生,火炮的零件已经全部铸完,这比赵文振想的快了不少,那铜管最后也是先造出了地下的两轮铁圈车,拉着进的密室。
这日赵文振暂时打发了铸炼零件的六名铁匠,自己掏出完整的图纸来,一件件拼装着,因为保密性的原因,先前零件拆得太散,这时候拼装起来确实是费劲,一日的时间,也只拼装好三个,看来还得几日才能完全拼装起来。
自从大武学打铁以后,龚连成心情似乎每天都很好,每日都哼着小曲,大武这些日子铁锤也挥的更顺了,龚连成也试了一下,一火成刀的想法,不过没有成功。
军器司来了大武一个人,所吃的饭却是增加了不少,先前的大陶碗大武能吃四碗,这份饭量着实有些惊人,先前几日厨娘婉云还怕撑坏了大武,好心说了些别吃撑着的话,几日下来才知道大武饭量就是如此。
每看到大武来加饭还好心的多盛些,龚连成每每看到都是咧着嘴大笑道:“好,能吃就能干”。
下午锦州戍边的军队来拉军器,比原先说的时间晚了两日。
黑甲军如赵文振上次见到的一样,看着就能感到肃杀之意,似是能看到北漠的荒凉。
上次押送军器的裨将没有来,换了个年轻些的,说是年轻也是脸上没有胡子,应该也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龚连成手里提着酒壶站在门口,见上次那裨将没有来,垫着脚往马车后面瞧着。
直到所有的马车都停在军器司门口也不见那人,龚连成这才失望的咂巴了下嘴,小声的说了句“看来着酒又喝不上了”。
将酒壶放到一边,殷勤的过去接待新来的这位裨将,也打问了那位。
军器如先前一般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裨将验了验,便三下两下装上了车,也没有多余的寒暄,龚连成送了出来,便要北去了。
“这位兄弟,烦劳你给老张带个话,下次来我有宝刀送他,像辽金匕首一样利的宝刀”。
裨将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是拨转马头去了,黑色三角军旗连着一排,消失在运河另一头。
龚连成有些失神,“怕是见不着了”。
刚才他在那裨将的黑甲上看见了血迹,虽然已经干涸却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人的血,他不会记错上次一个铁匠砸断了腿就是那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