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明诚,去年的茶,尝尝…”
何老落在首座,童儿沏上茶水之后,何老目光灼灼的看着,显然是对自己的茶极其的自信。
赵文振哪里懂茶叶,对他来说,茶叶的好坏就是在于苦与不苦之间,江州时苏一尘常邀去品茶,没有太大的感觉。
青色茶水入口,头脑不觉清明了几分,淡淡苦味后是绵长的回甘。
“清冽如甘泉,回甘绵长,恰到好处的苦味,好茶…”
赵文振不吝赞美,而后将茶杯中的茶水一口喝尽,以示真的如自己所说。
何老满意的抚了抚胡须,笑容中有几分的自得。
“说起来这也是去年的旧茶了,先前机缘巧合,得来滇南存茶古法,才能在这开春时节喝上这般的茶水”
何老手里拨弄着茶杯盖碗,神情淡然,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神采还是让人晃神。
赵文振虽不甚喜茶叶,对存茶之法多少有些了解,后世的千两茶就是一种,而且价值不菲,非富贵之家不能得,当然茶农就要另说,新茶贵如金的时节,他们也是拿茶缸煮茶,看着真真的奢侈。
在后世这种方法被称为发酵,隔绝空气,以自然界存在的微生物催发茶叶本身的物质沉淀,使茶本味锁在茶叶本体,日久弥香。
当然现在的人还不知道这种方法能制作许多东西。
比如臭豆腐就是最有特色的一类。
素娥小店开业时,赵文振也想过要不要教他们制作臭豆腐,到现在也没有下定决心,毕竟食臭对京都百姓来说太过疯狂。
“何老所说古法,莫不是将茶叶密封,先存上些许年月,待容器外有毛发状丝物时取出泡制?”
何老面色一惊,手里的盖碗哐当一下落在茶杯上:“你也知道这存茶古法?”
何老这般反应,可想当初得这古法的艰难,像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密不外传,也不知道何老当初用了什么方法。
“小子不知古法,但却是知道古法的原理,真要做定是做不出来的”
赵文振倒也没有说瞎话,这种方法原理虽是发酵,但其中要注意的东西很多,湿度,温度,外界的环境,日照时间都有可能造成影响。
“原理?明诚莫要说笑,此法乃是家传,旁人怎知原理,哦…我知道了,你祖籍江州,哪里自然有相似的存茶方法是不是?”
何老身体前伸,为赵文振想好了理由,显然是不相信什么原理之说。
赵文振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何老,小子唐突了”
赵文振没有再做解释,在这个人人信奉神明的社会讲科学,简直就是自寻难堪,少不得被别人当大傻子看待。
赵文振说完一手解着包装糕点的纸袋,一边说道:“这是江州有名的几样糕点,特带来给何老尝尝,做茶点再好不过”
赵文振不知,这时的人喝茶并不吃东西,只是单纯的品茶,跟后世的“吃茶”大不一样。
虽然如此,何老还是捻起一块酥糕咬了一口。
眼睛精光一闪,将剩下的酥糕吃完,咽下之后,才缓缓开口。
“入口即化,淡淡花香,甜而不腻、酥而不脆,好吃…”
见何老欢喜,赵文振这才将自己前日写的那首诗拿了出来。
“小子这次来,是向何老请教的,这是前日新作的一首诗,还望何老品评”
“哦…定是佳作”何老神色正了正,比起糕点他对诗作的兴趣更浓些。
接过赵文振手里的卷纸,缓缓打开,轻吟出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嗯…怎么没有写完吗?”
何老一脸的意犹未尽,像是一盘肥美的佳肴,只夹了一筷便没有了似的。
“小子才思至此枯竭,倒是真想不出来下句了,今日来就是希望何老指点,如何续上此诗”
赵文振说的诚恳,他到不是故意为难何老,只是要让何老跟自己去见魏明,就不得不如此。
何老兴致很高,看了一眼赵文振,点了点头,有点跃跃欲试。
又复读了一遍前诗,小声低吟出一句来,随即又摇摇头,继续吟起前诗。
如此反复,低吟摇头,紧接着就是叹气,后面神色颓然,有些抓耳挠腮了。
徐昀为得何老允许,也没有擅自回家,一直侍立在何老身旁,何老跟赵文振聊的投机也便忘了他。
适才何老这般形态,被徐昀瞧在眼里却是好笑,以往都是自己被何老问的抓耳挠腮,颓颓然如雨后黑鸦。
不想今日竟看到何老如此,一时间心中大快,兀自笑出了声。
何老正烦的厉害,见徐昀嗤嗤的笑,便将一腔的郁闷全倒在了徐昀的头上。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回家去,明天再误课业,叫你爹来”
这太突然了,徐昀脸上还是笑意,眼神中也尽是你也有今天的爽意,迎着何老的眼神,才闭上了嘴,一时间似笑非笑,有些诡异。
事情似乎有些出乎赵文振的预料,原先没有想到会有徐昀这般人在旁。
赵文振脸上显出一丝的愧色:“何老,是小子想的不周,此等残诗,劳烦您实在不该,还请何老不要见怪”
何老面皮微微一红,刚才实在是失态,在后辈面前这般脸上有些挂不住。
“明诚莫要误会了,这小子是个混不吝,就该敲打”
何老说完又看了一眼纸卷,神色灿然:“这首诗前面豪气如重重山岳迎面扑来,到万仞而止,后面再想续恐豪气不足,除移情不可为,老夫试了几句实在是不能”
何老叹了口气几分的黯然:“可惜…可惜啊”
旋即有笑了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为难我来的?”
赵文振赶忙起身,行礼道:“小子哪里敢,本就是残作,何老不必介怀,可能止于此就是好结果”
何老眼中闪过一丝幽怨,他到不认为赵文振是那种恃才之人,不过没有续上后句,心里总有些不爽啊。
“哼,谅你也不敢,怕是没有人能续上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何老如此说着,又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卷。
“小子倒是知道一人,世人说他才学极是渊博,就是不能得见”
何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抬头道:“在京都吗?老夫为何不曾听说”
“此人原是豫州官吏,前些日子刚到京都,就是现在的京都府尹,魏明大人”
何老将纸卷放在桌上,笑道:“魏明…”
沉吟了一下:“他确实诗才不错,前些年诗评上也见过他的诗作,倒是个不守旧的人”
赵文振见何老知道魏明,心下一喜:“就是这位魏大人不喜交友,听说这几日去找他的都被赶了出来”说完脸上显出一丝的失望。
“这好办,明诚要去见他,老夫陪你去便是,正好我也想知道他能续出何句来”
何老着实是有些郁闷的,自己续不出,当然是想看看别人能续出何句,其中不乏有看热闹之心。
赵文振心里欢喜,面上却是极为难的样子。
“小子今日叨扰以实属不该,怎敢在劳烦何老受累,等些日子小子说不定就能续出来了”
“外面走走也是好的,再说魏明来京都为官,老夫本该去看看”何老如此说着,已是起身向外走去。
赵文振面上闪过不禁察觉的一笑,紧随着何老出了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