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温家经营着豫州最大的铜铁矿,而且还有其他生意……”悟一法师略显疲惫的声音,划过时间,当日温家的鼎盛之态,徐徐浮在眼前。
“老爷为人和善,对工人很好,每天都要到矿场去一趟,逢着节令,都要给大家包一个红包,一条猪肉拿去过节,可是…”
悟一法师的眼神突然变的阴寒起来,像是被一双手无形攥住了心口。
“可就是这工人,害了温家啊…”悟一法师表情已经有些狰狞,拳头锤着自己的胸口,是啊,他想不通老爷那般对他们,他们却是这样回报。
“私铸钱币的案子跟工人有关?”赵文振靠在门框上,语气中带着疑问,但肯定却是多一些。
“就是他们…”悟一法师指着黑暗的一处,像是看见了那些人可憎的面目。
“起初私铸的钱币只是流出了一部分,后来说是辽金要打过来,百姓开始到处屯买粮米,那些私铸的钱币像水一般流向粮米商,当人们缓过神来,知是流言时,粮商已经状告到了京都”
“也就是那时候…”悟一法师轻叹了口气,像是极不愿意回忆这段记忆。
“有个工人到衙门揭发,说是这些钱币全是温家所铸,当时朝里来了监察此案的人,就是齐王,不分青红皂白,封了温家产业家宅,外面的消息进不来,老爷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也是出不去,短短半月,最后一纸狱文,五十六条人命,五十六条人命啊…”
悟一法师双头抱着头,手指痛苦的勾起,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泪眼婆娑,撅出的两颗牙齿微微颤抖着。
赵文振听完却是有些懵懵懂懂,悟一法师身在其中,痛苦的记忆当然是最深刻的,刚才说的时候也是忽略了很多的细节。
“温家被查出私铸钱币的实证了?”赵文振支起身子问着。
“哼,实证不实证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悟一法师冷哼一声,声音有些冰冷。
“若是温家私铸钱币,我肯定是知道的,老爷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干这些勾当,他们说的是在温家的一处园子中发现了私铸钱币的器具,还有数套钱币模板,当日堂上也不知老爷怎么的,就招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他招了,依然没有救下自己的家人”
“老爷入狱的前一晚,托我将小姐送出府去,我从后院墙翻了出去,躲过官兵,将小姐送到了青州远亲家里,当我返回来时,人都没了…”
悟一法师突然眸子一亮,抓住赵文振道:“施主要是在遇到小姐,请她千万不要想着报仇了,只要她还活着,温家就还没完”
见悟一法师如此,赵文振点了点头。
此案还有很多的疑点,只是当时悟一法师在外,后面的事也是他回到豫州后听人说的,赵文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
人情薄凉处,四九寒天,温家一朝树到,尽是宾朋四散,连这座宅子也变成了凶宅,提起就让人面如遇鬼。
只是按悟一法师所说,温拧被送去了青州,她又是何时到的京都,也只能回京都一问才能知道了。
月光下,赵文振的身影被拉长,投到街角,另一边悟一法师摇摇向他行了一礼,嘴里喃喃:“小姐,阿良也就去了…”
门口楼柱旁,温二柱的鼾声一声长似一声,与吹过女儿墙的夜风合奏在一起。
赵文振走到街市时,工人们已经从楼里走了出来,有的手里提着半坛喝剩的酒,议论着某个姑娘的屁股,随即发出一阵放浪猥琐的笑声。
可以确定的是,齐王确实与温家的案子有关系,魏明当时虽是豫州通判,但这件案子应当是按齐王的意思执行的,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按皇帝的意思执行。
五十六条人命,就是齐王也不可能擅自就下决断。
他似乎明白为何问到魏明时,老是遮遮掩掩,不肯说实情。
可怜温家,如今只剩下不愿透露俗家名姓的悟一法师,和二两就醉的温二柱,其他人多半已经入了其他府为仆。
不禁再想,若当年揭发温家的那工人还活着,这样的夜里他又能安心入眠吗?
“明诚,蒋新被救出来了”赵文振一回到大德成住处,陆子玉就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小陆,对这七叔你知道多少?”灯火下赵文振轻抿着茶水,问了一句。
陆子玉微微皱眉,这七叔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就别说知道了,先前谁也不可能记住蔡彬身边的一个老头。
七叔一人上山,却是将蒋新从劫匪窝里毫发无伤的带了出来,听说还要回了半数的货物,这分能耐,足以让人记住这个老头。
“他们明日就到豫州了吧?”赵文振问道。
陆子玉似乎是在想七叔这人,微愣了一下,旋即道:“明日应该就到了”
“你和我一道去拜访一下这位七叔如何?”赵文振一脸坏笑看着陆子玉。
陆子玉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异道:“去拜访他?”
“算了吧,我怕到时候忍不住将这老头打一顿”
陆子玉说着眼角抽了两下,那口井已经查出是蔡氏商行的人,偷偷下了炼铁的酸水,这七叔又是蔡彬的身前人,再说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拜访要整自己的人。
赵文振笑道:“七叔能从劫匪堆里救出蒋新,你觉得你能打得了他”
见陆子玉有些不高兴,赵文振又继续说道:“事情还没有挑明,你就当不知道是蔡家搞得鬼,见见总是好的,不然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保不准吃亏”
陆子玉最终艰难的点了点头,虽脸上还是不情愿,心里已经打算跟着赵文振去会一会这七叔了。
而赵文振心里却是有着另外的打算,本来他是想借劫匪之手除掉蒋新,没有想到蔡彬那边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多少能猜出来,蒋新怕是给吓尿了,根本就没有激怒劫匪,不然七叔到的时候,蒋新怕是已经沉尸河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