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饰店铺里出来,岳千烛就将刻着梨花的玉钗戴在头上,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就从集市上下来,去了城外的溪水旁一起踏青,春光正好,梨花满香。现在的岳千烛不知道什么原因,走在夏沐濋身边,竟然有些紧张发热,尤其是他讲他自己故事的时候,讲到兴奋之时,手掌无意之间碰到自己的手的时候,岳千烛还会害羞的躲避开,这与她平时的模样很是不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岳千烛想着,可能是今早夏沐濋给自己拿下头上的花瓣开始,她的感受就有些不同了。
夏沐濋讲着自己家里人,岳千烛听着,知道了他母亲自幼去世,一直在舅父和姨母的照料下长大,后来去了父亲那里生活,再后来参军打仗,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虽然不知道夏沐濋打仗时候有多英勇,但是从他的气度和眉宇间岳千烛可以看出,夏沐濋绝非普通士兵,至少也会是一方将才。
“你去过军营吗?”夏沐濋说着军队的事,随口问到岳千烛。
岳千烛回答说:“淮州府有府兵,以前经常跟着宫大哥去玩,不过这两年,局势动荡,府兵严阵以待,就很少过去。”
“淮州府的府兵人数不多,但也是精兵悍将,这全部都得益于岳侯爷的努力。”夏沐濋想起他入黔地之后看到的各州府兵力图,淮州府府兵当真是其中最厉害的队伍。
“我爹一直希望家里能够出一位将才,可惜我是女子,家中弟弟年纪尚小。所以父亲将希望都寄托在宫大哥身上。”岳千烛略有沮丧的说。
夏沐濋看出身边人的情绪的变化,开口说:“宫林确实不错,身手和头脑都很灵光,尤其是他身上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有大将之风。”
“我可从未在宫大哥身上产生杀气。”岳千烛说。
夏沐濋道:“那是因为宫林未曾在你们面前表露杀机。”
“那你为何说他有杀气,难不成你感觉到了?”岳千烛走在夏沐濋身边问。
夏沐濋微微一笑,他何止是感受到了,他敢保证,如果自己碰一下岳千烛的话,宫林绝对会立刻拔剑相向。
“不说这个。”夏沐濋换个话题说:“明日我要暂时离开这里,恐怕不能一起玩了。”
岳千烛掩盖着内心突如其来的失望,开口问:“你要去哪里?”
夏沐濋说:“实不相瞒,这次来淮州府是有别的事,明日该办事了。”
“沐姐姐呢?”岳千烛问。她很喜欢沐凝,还没来得及再次去拜访她。
夏沐濋看到沐凝很受岳千烛喜欢,打心眼里高兴,回答说:“她也有事,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好。”岳千烛停下面向夏沐濋说:“说好了,办完事可要回来继续一起玩啊。”
夏沐濋伸出手摸了岳千烛的头说:“好。”
岳千烛微愣,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热血翻涌,她抿了抿唇,嗯声点头。
从小溪边回来,夏沐濋将岳千烛送回岳府,自己则独自回去宅院。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去仪元观。前日,夏沐濋、沐凝和陈致亲到仪元观拜访一线道长。一线道长心怀苍生,又看到堂堂沐王府上下如此虔诚而来,当下便同意给沐凝治腿,而且还有把握让沐凝能够站起。所以沐凝以后能否站立就看这次,夏沐濋万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岳千烛回到院子里,就看到岳千炀跪在岳凌的书房门口,撇着嘴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估摸着这小子又惹了祸,岳千烛轻步上前,蹲在他身后点了点他的后背,轻声问道:“又让爹不高兴了?”
岳千炀虽然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但是已经习惯这种责罚。因为岳凌通常会给岳千炀两个责罚选择,一是到府兵营里抄军队纪律,二是跪在书房门口一个时辰。
以前的岳千炀会选择前者,抄书他在行,跪着太丢人了。不过随着岳千炀长大,突然意识到到军营里抄纪律不就是向无数人报告自己犯错了吗?相比于在府中下跪,好像去军营更失了脸面。所以以后犯错,岳千炀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跪一个时辰,父亲消气,自己也不用丢人。
岳千炀跪坐下来说:“不小心打碎了爹爹的花瓶。”
“花瓶?”岳千烛不记得家中还有值得惩罚的花瓶。
岳千炀解释说:“是爹爹最宝贝的金缕花瓶。”
岳千烛倒吸一口凉气,金缕花瓶是宫林第一次带兵剿匪时得到了战利品。那场剿匪运动中,宫林灭了整个黔地最大的土匪山,从此淮州府府兵在黔地名声大噪,周边土匪也安静了几年不敢再犯。缴纳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全部充公,唯有整个金缕花瓶虽然不值钱,但被岳凌当做战利品留下。这可不是简单的花瓶,而是淮州府府兵胜利的象征啊。
岳千烛拍着自家小弟的肩膀以示怜悯,不知如何安慰,希望他好自为之。
书房的门打开,岳凌走出来。
岳千炀下意识的低下头认错,岳千烛看了一眼弟弟起身向父亲行礼。
岳凌看着自己一对儿女,开口让岳千炀起来去找自己的母亲擦药,将岳千烛叫到屋子里来。
“爹还是心疼弟弟,不忍他跪这么久。”进书房,岳千烛就不断的给岳千炀说好话,希望父亲不要那么生气。毕竟自己是姐姐也是女儿,父子之间总有有人调和。
岳凌轻哼一声坐到案几前说:“打碎了金缕花瓶,让他罚跪已然是轻的,你还想如何?”
岳千烛附和着父亲说:“对,金缕花瓶那么重要的东西,被他打破,该罚该罚。”
“爹。您消消气。”岳千烛来到岳凌身后,跪坐下来安抚他的后背,让他不要那么生气。
“这小气没生完,还有个大气。”
“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个。”岳凌从桌上拿过一个红本递给身后的岳千烛。
岳千烛不明所以的接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相亲贴!
“这是什么?”岳千烛连忙打开,一些无所谓的内容就不看了,重点是最后一列,是有人要与岳千烛提出相亲见面,再看落款,刘家公子刘成玉。
岳千烛合上帖子说:“爹,您真要给女儿相亲,还是刘家公子!这事儿,母亲知道吗?”
“你母亲自然是知道的。”
“那母亲同意了?不对,您也同意了?”岳千烛十足的委屈,前几日不还说不看好刘家公子的嘛。
“这是相亲贴并非提亲贴,你只需见刘家公子一面即可。”岳凌说:“昨日在城门处见到刘家老爷,提起这门相亲。我和你娘商量过,刘家老爷的面子是要给的,你就去见见刘家公子就好。回来说一个不满意,他们也不会怎样。”
岳千烛撇撇嘴,就是为了面子非要逼着自己的女儿去与那刘成玉相亲。不过她也理解自己的父亲作为。自从黔地换了新主,各项改革纷纷开始实施,其中有一项便是的物价改革,刘家作为淮州府的第一富庶,对淮州府的改革推进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岳凌想要推进改革,就不得不卖刘家个面子。
岳凌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满意自己的安排,这也是他没有让邹喻跟女儿说的原因,既然她不满意就直接不满意她这位父亲就好,不要连累抱怨自己的母亲。
岳千烛自己想明白了之后,说:“女儿知道了。相亲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儿去就好了。”
岳凌看着自小就通情达理的女儿,心中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不算辛苦。”说完,岳千烛拿起相亲贴,上面写的时间正是明日,看来自己明日要去会会这位刘家公子了。
岳千烛要与刘成玉相亲的事被宫林知道。夜晚宫林敲响了岳千烛的房门。此时的岳千烛还在看书,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就知道是宫林来了。
“听说你要与刘成玉相亲?”岳千烛一开门,迎面就碰到了宫里单刀直入的问题。
岳千烛松开开着门的手让宫林进来:“是啊,刘家老爷给父亲递的相亲贴,我接了。”
“可是你不喜欢他。”
“我当然不喜欢他,我都没见过正式见过他。”岳千烛坐在桌前说:“只是碍于城中的局势,我作为侯府家的小姐,还是有必要维护官民之间的关系的。”
宫林松了一口气说:“刘家公子性情暴烈,坊间多用伪君子称呼他。明日你与他假面,不一定和谐。我陪你去吧。”
“那不行。”岳千烛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可那毕竟是相亲,让你陪在左右,会遭人非议。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和他话不投机,更能拒了这门亲事。你不行,要是被其他女子知道,你陪我去相亲,会影响你给你提亲的姑娘的。”
不划算!非常不划算!
宫林想说他也无所谓,可是面对岳千烛为自己着想的心境,他不想浪费她的苦心,只能点头答应。
这一夜,岳千烛准备好好的养精蓄锐,明天打场相亲硬仗。但是宫林却无法睡着,事实上,当岳千烛的亲事被提上日程后,他已经失眠了好久。
次日,岳千烛稍稍打扮了一番,拿着相亲贴出门去到约定的茶馆,独自一人,不带丫鬟。待她到茶馆之后,感觉茶馆里的人众多,而且大家都向自己这边看来,让岳千烛一头雾水好不适应。
上了楼梯,到了约定的茶间,此时的相亲对象刘成玉已经到了。岳千烛算了算时间,自己准时出门,可没有半分迟到,刘成玉来的可是有点太早了。
刘成玉单手拿着扇子,扇面是一副山水画,看上去十分典雅。身上穿的绸缎都是今年春天的最新款式,腰带上的宝石,腰上玉佩,头上的玉冠,手指上翡翠扳指,每一处都爆发着富裕的气质。
刘成玉看到岳千烛来,收起扇子,行礼道:“在下见过岳小姐。”
岳千烛毕竟是侯府出身,面对刘成玉的礼貌,自当还礼。她微微行礼道:“见过公子。”
刘成玉伸手请岳千烛坐下,招呼小二送来自己放在茶馆里最上好的茶叶。
“家父向侯府送上相亲贴实属匆忙,还请岳小姐见谅。”刘成玉开门表达自己的歉意。
岳千烛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回他:“相亲贴虽然匆忙,但为了两家长辈的好意,还是辛苦刘公子来一趟。”
刘成玉笑着:“不仅是家父和侯爷的好意,其实在下也很想认识岳小姐。”
“为何?”
“整个淮州府的女子,可都没有侯府千金来的尊贵。”
敢情想认识自己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岳千烛继续保持着礼仪,看向刘成玉说:“刘公子这是一杆子将整个淮州府的女子都给贬低了。”
刘成玉说:“不是贬低是就事论事。我是首富之子,你是侯爷千金。整个淮州府,可没有咱俩这么门当户对了。”
小二送来茶,倒满茶后,退出茶间。
岳千烛轻笑着:“按刘公子所言,我可就不认同刘公子的观点。”
“岳小姐请说。”
“你是首富之子不假,但也只是平民。我淮州侯府两代称侯,虽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御旨所封,乃权官。若是非要门当户对,我的身份高可攀王侯将相,低可就朝中大员。你——”岳千烛哼笑:“不值一提。”
刘成玉自幼含着金钥匙出生,家中独子娇生惯养,在淮州侯府的地界上踹一脚颤三颤。身上有与生俱来的嚣张跋扈,极其看重自己的颜面。如今却被岳千烛贬低的一无是处,尤其是在身份的对比。这让刘成玉很是恼火,只是他面对的是侯府的小姐,出门前父亲特地嘱咐自己,切不要让岳家小姐厌恶,故而要隐忍。
“岳小姐的身份是高贵,可是在整个黔地,钱是最有话语权的。”
“刘公子是有钱,但现在黔地是沐王爷做主,淮州侯府的权可是最有重量的。”
刘成玉忍不住,收起刚才的假笑,盯着岳千烛低吼:“你什么意思!”
岳千烛知道对方怒了,不过自己也不害怕,就像他倚仗家里的财富一样,岳千烛的身后合适淮州侯府,还不至于怕了谁。
“刘公子不必恼怒。”岳千烛保持着礼数说:“我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
刘成玉恼火,打开扇子不断的给自己降温,刚才的虚伪模样全部卸下,对岳千烛的态度没有了刚才的谦卑。
“岳小姐真是好口舌,本公子可是低估了你。”刘成玉道:“实话告诉你,今日你我相亲之事全城皆知。而我刘成玉也非常满意你!哦不是!是满意你的身份地位!今日相亲我很满意,待本公子挑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
岳千烛微微皱眉,怪不得她进茶社的时候感觉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原来都是来看热闹的。刘成玉也是有意思,才几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本心,还看中了侯府的势力,他可真是痴心妄想。
岳千烛冷哼一声,起身对刘成玉说:“看来我与刘公子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刘公子满意侯府的势力可以,但是本小姐可不满意刘公子的财力。你来上门提亲,我便差人赶你出去便是。”
“你——”
“我还提醒一下刘公子,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令尊大人奋斗数十载得到今天的地位,可不是与别人争斗来的。我来答应相亲完全是看在令尊大人的面子。而你——可别让令尊大人丢脸了。”
说罢,岳千烛不管刘成玉此时已经黑了脸上,甩起袖子扬长而去。
今日的相亲肯定是失败的,但对于岳千烛而言却是胜利。想攀上侯府的大门,他刘成玉,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