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狐族封地到萨索斯足足用了两天两夜,愣是没一点机会溜下车。
可算看出来了,他防我比防贼看的还紧。
张梦间扶额,百无聊赖的翻着郁离拿出来给她解闷的画本子,心下怅然。
兽行车渐渐走近王城高耸雄伟的城墙,土棕色的围墙足有十丈高度,其上有加布了直入云间的防御屏障,飞鸟难越,冷肃而威严。
听说这城墙是用来防御外敌的,她却越看越觉得那是给妖皇布下的牢笼。
历代妖皇无论出身如何,他们凭借以平定天下的总是其超人远矣的武力,心性品格都不是重点。
这一点从两百年前那个闲的找事儿为祸人间,四处散播疫病与火焰的妖皇就可见一斑。
赤地千里,生灵涂炭。
妖族在修炼上天生具有优势,他们的体质天生吸附灵气,一旦得道,进境一日千里。
但这样修来的功体并不扎实,愈来愈强的实力会让妖心神沸腾,日益骄固。
历任妖皇都在不断重复着得道,巅峰,进境缓慢,焦躁,癫狂,被新一任妖皇夺位的循环。
与人间不同,人间的规则是法,是理。
妖界的道却是妖皇本尊。
我即道法听起来很帅,却极其容易陷入类似康波理论的循环。
毕竟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持正确。
张梦间半眯着眼,唇角勾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妖走在历史的必然上,任何个体的努力都是徒劳。
因为妖皇是妖界的天。
没人能大过天。
兽行车缓缓行过城门。张梦间趴在窗边,看城门处排队进城的旅人,兽耳兽尾绝不稀奇,甚至有些妖族顶着颗鸟兽熊头大刺刺的排着队。
队列中的人聊着天,目光好奇的扫过她所在的兽行车,眼神中比起敬畏更多的是尊崇。一个手臂是对白翅膀的金发少年甚至友好的冲她挥了挥翅膀。
张梦间回以一个微笑。
他们从狐族领地一路走到王城,她眼见着服装和建筑风格从中式变成典籍中所记载的爱琴海样式,再一点一点变成19世纪的英伦复古风格。
王城的街道铺这青石板,两边的人行道又做成了绚丽拼绘的样子,像极了她曾经在圣母院看见的五色拼花玻璃。
郁离看她对妖界风物颇为好奇,顺势介绍说:“王城的布置是三代之前规划的了,当代妖王游历西方,谁把街道都布置成了这个样子。”
“自从羽涅妖尊离开妖界,整个妖界归我管辖之后,这里的民风民情已经比之前好许多了。”
“你喜欢的话可以慢慢看,我会陪着你的。”
如果你知道我不是你爱妃就不会这么说了,张梦间腹诽着,口中却随意的说:“嗯,我知道。”
一看就知道是没听进去。
郁离叹一口气,轻轻掰过她的脸,手指点上她的额头。
“妖界对人类而言很危险的,没事儿别乱出去走,想出去一定带上我。”
张梦间敷衍着点头,脑中浮光一闪,突然发现了不对。
“对人类很危险,与我何干啊?”
“爱妃不是人类吗?”白发狐族眯着眼,凑近张梦间的脖颈,嗅了嗅,“我可没找错人呀。”
原来是气息出了问题。
至少人类的身份是瞒不下去了。
张梦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趴在她肩膀上的妖皇,说:“好,我承认我是人类。我不是这个狐族,你别瞎叫。”
“我知道你不是狐族,但你就是我爱妃呀。”郁离抓住她推开自己的手臂,“你还是用自己的皮像比较好看。”
“你现在用的这张脸是我舅舅的。”
“拉个手都感觉很奇怪。”
张织羽有些懵了,他可以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到过妖界,也从来没有认识过这种强大的妖族。
合着用人家舅舅的脸装他爱妃...太尬了。
“等等...”张梦间掏出藏着隐秘的幻型符咒,把它撕成两半。
“我想我应该是不认识你的。”黑发女子随意的靠坐在车壁上,一首夹着符箓碎片,放在膝盖上,神色轻松甚至有些轻佻。
她身上穿着狐族中式复古风格的繁复衣袍,面对强敌,气势不弱。
“没认错...就是你。”白发狐族有些无奈,更有些失望。
原本他以为是张梦间想起了与自己的约定,才来到妖界寻他的。
总归是有些难过。
张梦间看着郁离周身气压一下子就低了下来,她仿佛看见白狐狸头上的耳朵一下子垂了下来。
难道她还真的认识当代妖皇?
她怎么那么牛皮呢。
“那按你说的我们认识。”张梦间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忍心,缓缓开口,“我叫什么?”
“张梦间。”郁离飞机耳。
“我家住哪儿?”
“蜀山。”飞机耳×2
“我是做什么的?”
“天师。”白发妖族已经低落到了气场发灰的地步。
“你明明救过我的。”他闷闷的说。
张梦间觉得不好让他那么失望,说:“啊,我想起来了。”
郁离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些希冀的看着她。
“难道你是小白?”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你其实根本没想起来吧。”白发妖族满面委屈,银光一闪,变成一只身形矫健的白色狐狸,在角落中盘成一圈。
“啊?不是叫小白吗?”张梦间有些惊讶。
“呵,你管所有带白色的动物妖族都叫小白。”闷闷的声音从白狐狸的毛尾巴下传出来。
“你个负心汉。”
张梦间辩无可辩,挠了挠头,他说的还都是真的,这些年她遇见过无数个小白。
她小心翼翼的戳戳生着闷气的妖皇,“郁离?”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试探的开口:“小郁?”
“哪个yu。”白狐狸凉凉的问。
“...”张梦间答不上来。
“哼。”郁离冷哼一声,缩的更紧了,任她怎么骚扰也不出一言。
张梦间无可奈何的摸摸鼻尖,白眼望天。
太尴尬了,负罪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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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尹顿和沈之斐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们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人带,进不了王城。
更何况如果猜测正确的话,昆山镜不能放进王城。
它和妖界有关。
虽然暂时不能猜测是什么关联,但沈之斐已经以直觉感觉到了危险。
“羽族组长给我的建议,有一件遗落人间的宝物可以让我平定心绪,顺利破关。他给了我一片羽毛,我按气息追索就把镜子弄下来了。别打,别打...移位幻型的咒法在狐族没那么少见,不信你们可以出去问!”
这是红狐狸的原话。
用一片妖族的羽毛做引子,带来了所谓的人间至宝。
那片羽毛是谁的?与昆山镜有何关联?为什么有人要特意将昆山镜拉进妖界?
这些都还是无解的问题。
更况且在布置任务的时候,队长也提到沈师兄在镜子被盗时仿佛受到什么影响,状态明显不对。
二人早已意识到这次任务已经并非简单寻物了,或许有更深的牵扯。
两人在成外不远处找了处灌木林,开始惯例的加固封印。
“沈师兄,听说你在镜子被盗的时候出了些...”尹顿斟酌着问道。
“是,当时我的灵力回路有些紊乱,思路不知道为何有些混沌。”沈之斐稍稍停顿,想找一个简明的词概括那种不对劲的状态。
“热血上头。”他简明扼要的说。
尹顿挑眉,沈师兄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会因为外物冲击而热血上头的人。
至少就尹顿目前和他的接触来看,沈之斐冷静,精确又古道热肠,似乎还有着古代儒家文人兼济天下的情怀。
除了情商稍微低了一些之外,几乎是一个完人。
“嗯...这是目前关于镜子的情报。”尹顿给昆山镜加完buff,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两人对着列好的情报沉默了一会儿。
毫无所得。
尹顿烦躁的抓着头发:“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肉分析机就好了。”
对着沈之斐探究的目光,尹顿解释道:“我们分部的秘书处和后勤组都挺给力的。”
“有几个总部退下来的老教授,啊,还有队长的妹妹。”他感叹着,“虽然不算很能打,她在材料分析方面可算是天才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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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根据西南封地的上季度报,和线人带来的西南民情实况,可以发现西南地区的财政状况并不像财报中写的那么糟糕。由此我们可以推导出三种可能性。”
“其一,地方官吏通过隐瞒实际民情,收取过低税费博取民众支持。
其二,该地方官商民相互勾结,从事不法商业行为。
其三,地方官吏想趁机索要并贪墨财政拨款。”
张织羽合上手中的黑色不知名皮质文件夹,抬眼总结到,“必有图谋。”
我叫张织羽,十七岁,是个天师预备役。
但我现在在妖界给妖族首脑做秘书。
真是相当惊人的跨界。
张织羽满心沉痛,怎么也想不明白,本来是给酒吧熟客的小女儿做家教的自己,为什么就好巧不巧的被提上去做大佬的秘书。
“好。”坐在主位的青年人微微颔首。
他长着尖尖的,布满棕色羽毛的耳朵。浅茶色的长发垂在肩上,一身普通的衬衫黑裤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贵气。
这是羽族代组长。
名叫莫林。
当代族长下落不明之后,铁腕上位,是已在族中的风评不太好。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很有魅力的领袖人物。
跟堂姐不同风格。
很勤奋很靠谱,雷厉风行的样子挺让人着迷,手段往往简洁而有效,忽视牺牲。
但是堂姐的话,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却很让人信服,总能让身边的同僚为她忧心尽力,有时候为了护短,会苦心孤诣的经营。
这下属的话,果然还是在唐姐身边更安全一些。
张织羽对比着想。
“织羽,这几天你辛苦了。”莫林随意的说道。
“没,都是我分内的事。”张织羽谨慎的回答。
“我看你刚才在走神啊,是不是累到了。”他轻松的笑着,仿佛只是寻常的工作间的寒暄。
张织羽心中警铃大震,疑心病重症又开始怀疑她了。
只要她一闲下来他就开始试探试探试探!逼逼赖赖的烦不烦?有种你别用我啊,觉得好用就别找那么多事儿,烦死了啊。
心里一通暗骂,张织羽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答道:“只是想到了之前在姐姐身边帮她整理文件的时候。”
“你有姐姐啊。”他状似无意的重复道。
什么玩意儿,查户口啊。
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