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疑惑地看着明轩帝,再看看旁边的芙昭仪和凉月,当下也明白几分,屈膝道:“奴婢不敢,乾元宫里的宫女自然是不能随意带走的,比不得其他宫里,这个奴婢当然知道。”
芙昭仪脸一白,连忙跪下道:“皇上,嫔妾罪过了,看见这宫女实在可怜便想带回去好好栽培一番,却哪知忘记了乾元宫的规矩。起先她也跟嫔妾走得好好的,半路却突然往回跑。嫔妾不知其中原委,还望皇上恕罪。”
这话说得好,不说是她抢人,倒暗指凉月在陷害她了。
凉月嗤笑一声,抬头看了明轩帝一眼,正想说话,却对上了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
“朕赐你的身份是宫女,你好像忘记了。”轩辕子离脸色难看地瞥着顾凉月身上的宫女服饰,肩上白色的布料上,分明微微透着一些红。
凉月一愣,继而嗤笑一声,抬眼看着明轩帝道:“奴婢哪里敢忘。奴才就是奴才,半分也不能逾越了主子去。芙昭仪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奴婢任由皇上处置。”
“顾凉月。”布曜不赞成地出了声,脸独孤臣也微微皱眉。轩辕子离明显又触了顾凉月的逆鳞,这两个主子碰一起就没个和谐相处的余地。帝王脾气倔,凉月就不能让着些么反而是比他更倔了。
两厢僵持,这名字一喊出来却把旁边的芙昭仪吓了一跳。她就算不认得那张脸,也知道顾凉月是以前的五王妃,被废掉的本可以做皇后的人。
怪不得这气质看着不俗,也怪不得可以对皇上如此无礼。传言中,明轩帝似乎对这个女子甚是特别啊。
只是,这两人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顾凉月为什么被贬作了宫女,这些事情,始终是没有人知道。而现在,她居然撞上了顾凉月,当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觉悟倒是挺好。”明轩帝冷了神色,下巴微微紧绷,有些怒意地对芍药道:“犯错就得罚,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偏私了,不要怪朕不留情。”
芍药一顿,继而低头应是。独孤臣和布曜都齐齐噤声,这时候劝不但劝不住,还有可能惹了圣怒,只能眼睁睁看着芍药带凉月下去。
顾凉月没有反驳,面无表情地跟着芍药走了,再没有看轩辕子离一眼。芙昭仪则是一喜,表面上还是忧虑地朝明轩帝行礼:“嫔妾也有过错,还请皇上责罚。”
“你回去罢。”明轩帝沉声道:“以后传朕旨意,没有传召,妃嫔均不得进乾元宫。”
心里一沉,芙昭仪讶异地看了帝王一眼,见他面色不好,也就没敢多问,赶紧应了退了下去。
这样倒是有些看不清帝王究竟是什么心思了。说护吧,顾凉月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被罚了。说不护,却又为何再不许宫嫔进乾元宫她总算是明白一些资格老的妃嫔的意思了。明轩帝对顾凉月的确不一样,但是这种不一样,没有人能明确说得出来。
罢了罢了,既然都罚了,她也不必太担心了,比起顾凉月,后宫里还有更具威胁的人物在。
人群散了,布曜和独孤臣跟着帝王进了乾元宫。三人神色倒只有轩辕子离看起来最好。布曜一脸沉重,独孤臣则是在沉思。
见二人这表情,帝王有些好笑,心里也隐隐有些不舒服,开口道:“都在想什么”
独孤臣摸着下巴道:“臣在想,这次又要耗掉臣什么样的药材。”
动不动就罚冰块儿,真当人家的身子是铁打的么那厢的伤还没好,这里又要罚。要不是他的药好,顾凉月还有身子给他折腾么布曜道:“臣在想这种情况下若是胜了她,算不算胜之不武。”
明轩帝:“”
是他低估了顾凉月呵总以为她冷冷冰冰没什么好,却哪知这厢这么多人惦记着呢当真是不知羞耻,原来身为王妃的时候,行为举止都不避嫌的是不是冷哼一声,明轩帝继续看他的折子,留下面两个人继续嘀嘀咕咕。至于顾凉月,他想芍药应该懂他的意思。
傍晚的时候,布曜到了净月湖。为了方便,他干脆传话给顾凉月说在这里比试,比试完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可以和独孤臣去陪陛下游湖。
一辆画舫静静划来,靠在离布曜不远处的地方停着。独孤臣站在甲板上,伸头往外瞅。画舫里坐着的当然是轩辕子离。
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帝王端着酒兀自喝着,看也没有看外面一眼。倒是听得独孤臣咋咋呼呼地说着:“顾凉月怎么还没来”
布曜和她约的是黄昏,时辰已到,顾凉月是最守时的人,没理由会迟到。独孤臣收敛了笑意,突然转头看向帝王:“陛下,芍药姑姑会不会把顾凉月怎么了”
可能么轩辕子离轻笑一声。芍药是最懂他的人,当时的情况怎样看他都只是想给台阶让芙昭仪下了,避免再闹事。至于罚还是不罚,人是交给芍药的,又不是其他人,难不成她还不知道他是真想罚还是装样子么“不会。”
“可是,这样久了,若不是有什么意外,顾凉月绝对不会不来。”独孤臣正色道:“杀手视信用如生命,臣担心,顾凉月是真的出事了。”
帝王摇头:“皇宫里,她能出什么事情四熹,你派人去看看。”
“是。”四熹应了,赶紧跑下画舫,往乾元宫而去。
布曜等得也奇怪了,转身朝画舫喊了一声:“陛下,臣可否前去看看”
明轩帝皱眉,一旁的独孤臣却也点头道:“是啊,去看看罢。”
虽然顾凉月很强没错,但是她现在受着伤,又只是一个宫女,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还当真讨不了好去。加上新帝一登基她就在风口浪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罢了。”轩辕子离终于起身,一挥袖子和独孤臣一起上了岸,边走边道:“回乾元宫看看。”
真是很能折腾。明轩帝加快了步子,软辇也不乘,直接往乾元宫走。顾凉月那破身板,芍药不可能还真下得去手。要是真罚了,谁和布曜比试去说不定还怨他这个主子没做好呢。
一行三人很快回到了乾元宫。天色晚了,到处都很安静,只有洒扫宫女在清理花坛里的杂草。明轩帝进来半天,也没有看见芍药的影子。
“芍药姑姑呢”独孤臣问那洒扫宫女。
“姑姑在侧殿的厢房。”洒扫宫女恭敬地行礼回答。
明轩帝顿了顿,抬步往侧殿走。布曜跟在后面嘟嘟囔囔地道:“分明是在啊,为何不守约好生奇怪。”
一靠近侧殿的厢房,独孤臣便皱了皱眉。好浓的药味,一闻便知是他开给顾凉月的药。怎么,伤复发了么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木桌上的药盅,再往里就看见芍药姑姑正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芍药。”明轩帝沉声一唤,芍药姑姑立马回了神,抬头看见这情景,眼里划过一丝不明的光芒,起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独孤大人、布大人。”
“这是又怎么了”轩辕子离走近几步,便看见床上睡得安静的顾凉月。身上的衣服像是换过了,脸儿依旧是惨白惨白的。绛唇失色已久,看起来竟有些柔弱的味道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她了罢。
芍药行着礼,淡淡地道:“皇上不是说凉月忘了自个儿身份,得罚么”
轩辕子离一怔,继而平静地问:“所以,你罚她什么了”
布曜在一旁急急地开口:“芍药姑姑,你明知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还真就罚了顾凉月那么弱的身子,还能经得起几个罚”
“是经不起了。”芍药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去,低着的头不曾抬起,身子却僵硬着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皇上说犯错就得罚,若是偏私了,不要怪您不留情。奴婢心疼凉月,所以遵命行事罢了。”
明轩帝冷冷地看着芍药,沉声道:“你是在不满朕的处置方法么”
“是。”
“芍药姑姑”
“芍药”
随着那一个“是”字出口,独孤臣和布曜都忍不住低喝出声。这也未免太过大胆,当面顶撞皇上。虽然芍药姑姑是长辈,虽然这里没有外人,但是这样的芍药,他们当真是第一次看见。要知道,芍药一向是以轩辕子离为天的,这样的不满芍药终于抬头,看向帝王那张阴沉的脸,缓缓开口道:“陛下可还记得,奴婢在您十五岁的时候跟您说过什么话”
轩辕子离一顿,继而沉默。
十五岁,恰好是他封王,离开母妃的时候。
那时候母妃抱着他边哭边笑,临出宫的时候,母妃问他:“离儿,离开母妃,可要自己习惯着。”
他淡淡地回答:“母妃,儿臣大了,已经不是再黏着娘亲的小孩子。”
然后骑着马,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王府而去。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身边的芍药姑姑也是一路沉默。直到进王府之时,他正打算去院子里练剑,就听见芍药姑姑平静的一句话:“王爷,奴婢希望,您以后至少不要欺骗自己,更不要用违心的话去伤害其他人。”
违心的话么是吧,他那时候,也想给母妃行礼,想说母妃保重。可是到最后嘴里出来的,就是那么一句话。因为他是天启的第一个王爷,比大哥三哥都早封王的王爷。多少人看着,他不能有太多牵绊。
而现在
“朕,不觉得朕欺骗了自己。”轩辕子离看向芍药,淡淡地道:“姑姑想说,朕今日说的话是违心之言。可是身为帝王,朕不觉得今日的做法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顾全大局,不以儿女情长牵绊自身,这才是帝王。
芍药轻轻一笑,道:“今日皇上做的很好,奴婢想说的只是,凉月现在肩上的伤裂开了,引发了高热,现在才稍微好一些。也就达到了皇上想要的惩罚。但是,陛下。违心的话若是总给他人带来伤害,意义又在哪里”
“朕没有违心。”明轩帝沉了颜色。
“您是说,您半分也没有将凉月放在心上么”芍药直起身子,认真地看向帝王的双眸。
帝王抿唇:“姑姑当知道顾凉月是什么人,为何会这样问”
本就是合作的关系,他也从来不正眼看她,为何旁人都会觉得,他待她不同他心里有谁,这些近侍的人都该清楚不是么“奴婢知道,陛下立凉月,不过是为了给凝姑娘铺路。可是这一年凉月为陛下做过多少事,陛下半分没有心动么”芍药垂下眼眸,静静地问了一声。
轩辕子离轻嗤,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凉月,似笑非笑地道:“姑姑,世界上为他人付出的人这样多,难不成每一个人都会对之心动么朕是君主,心里该有谁、不该有谁,朕都有数。”
芍药沉默,也心知多说无益,干脆便闭口不言。旁边的布曜一直看着床上的凉月,泄气地道:“今日的比试又是不成了,难得的好机会,生生给浪费了。顾凉月的身子现在怎么这样差了”
独孤臣靠在一边,啧啧道:“你当人家是铁打的么那么重的伤,后来也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调理,就这么放着,神仙也不能什么事儿都没有。”
明轩帝皱眉,好像一刻也不愿意久留,冷声道:“既然比试不成,也无甚心情,你们便都回去罢。改日有空再聚也可。”
言罢,便挥袖走了出去。
独孤臣和布曜无奈,也只能跟着出去。布曜慢了一步,低声对芍药道:“烦请姑姑转告,顾凉月还欠我一战,往后好了,可不能躲。”
芍药点头,看着三人急忙地来又急忙地走,站在原地看了他们的背影半晌,又坐回凉月的床边。
她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能服侍贤妃、服侍皇上,她又怎么会做事不知分寸,像刚才那样莽撞只是,她坐在凉月的床边许久,听了这女子许多呓语,竟觉得心里闷闷地疼得难受。十五岁扬名江湖的杀手,一个人一路走过来,顾凉月这女子,远远比她想的要坚强。
也庆幸她够刚毅,够狠,这样也才能在皇宫活的长久。
而对于她要查的事情
两个时辰之前,凉月尚有一丝清醒的时候问过她,说那天夜里轩辕子离身在何处。她仔细想了想,本来王爷是打算去西郊别院的,可是宫里突然有旨意来,大将军司徒郝宇回朝,皇上急召王爷入宫,于是就也没去别院。
可哪知,就这么一个错过,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三王爷的书信到了先皇那里。不过一夜,三皇子一家便被定罪,王爷急忙回府,看见的也只是一身冰凉的顾凉月。
而凉月说,她那天黄昏是在西郊别院,将书信给了王爷的。
好生奇怪,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那未免也太巧。刚好掐住王爷入宫的时间易容成王爷,而且气息还要瞒得住凉月,绝非容易的事。
整个过程一丝不漏,明显是预谋已久。但是有这样能力的人,就绝非顾凉月一个人的能力能查出来的了。
关上门,芍药往帝王的寝宫而去,身后的房间一片寂静。
乾元宫正殿,四熹正服侍着明轩帝更衣,见芍药进来了,几个宫女都连忙行礼。明轩帝察觉到了,也没说什么,换了寝衣,便靠在软榻上看书。
“皇上。”芍药走到圣驾面前行了礼,道:“最近的茶都不太合皇上胃口,奴婢便想还是换几个茶艺好的宫女近身伺候,皇上以为如何”
轩辕子离抬头看了芍药一眼,轻轻“嗯”了一声,道:“明日起轮番上茶罢,若是哪盏茶合了朕心意,就那宫女在御前伺候就是。”嫂索{冷帝杀手妃:朕的废后谁敢动“是。”芍药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旁边几个小宫女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芍药姑姑这时候提换人,是在为谁铺路罢近日她都在侧殿厢房走动,想必也是想扶凉月上位了。可好,一句话就让皇上换人,把她们这些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小宫女放在哪里敢怒不敢言,几个小宫女静静伺候了陛下歇息,便都回了自个儿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