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龙湖镇有三宝，一则是龙湖寺得道千年的寻真法师；二则是龙湖江里春肥秋瘦的鲜鱼；三则是芳菲阁里沉鱼落雁的杜宁娘。

说到这第三宝，坊间一直流传一句佳话：人间圣土芳菲阁，仙女下凡杜宁娘。

多少才子富贾只为见宁娘一面而一掷千万金，甚至有传闻说，杜宁娘是仙界桃花，唯有神将才可采摘。但这芳菲阁也不是普通寻欢作乐之所，它有一规矩，每月初六不接待，日落西山，阁进黑幕，闲人勿扰。

一阵阴风吹过阁里，带走了阁中最后一点光亮。

借着透进窗户的皎白月光，那股阴风在半空中绕作一团，时而成花，时而作月，时而妖娆如美人，那股风正玩得快活，一个女声就腾空而出，平淡中带着不可蔑视的铿锵严厉，“好了，别玩了，做正事！”

那股风陡然停下，再一个旋转，风已然变作一个豆蔻少女，她走到说话的那名女子身边，撒娇地在她膝头趴下。

中年女子貌约三十盛华，粉面含春，眼神里却平静如水，只有在低头看着少女时才泛起一点涟漪，她温柔抚过少女的发，刚要说话，另三名女子就袅袅婷婷地自二楼下了来。

其中一黄衣女子蛾眉皓齿，眉目含情，一步一步宛若踏莲而来；与她挽着的那蓝衣女子杏脸桃腮，丰姿冶丽，她一边走下来，一边亲昵地同她身畔的另一红衣女子嘀咕，那红衣女子貌如穿着一般娇艳，浓桃艳李，蛾眉螓首。

她们三人款款走到少女和中年女子身边，异口同声道：“宁娘姐姐呢？”

少女抬起头，说道：“还有点事吧，姐姐们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一样这么好看啊？”

黄衣女子伸出葱齿戳一下少女的额，调笑道：“韶儿，你还小，大了就比我们还好看！你们说是不是，阿娆，雀儿？”

蓝衣女子和红衣女子含鄂莞尔，她们互看一眼，一抹狡黠闪过，她们看向黄衣女子，大笑道：“我们就算韶儿长大，也是没你这风姿绰约的娉婷好看呀~”

娉婷一听，作势就要打她们，坐着的中年女子轻轻一咳嗽，“好啦，娉婷，阿娆，雀儿，你们来个人去看看阁主，怎么还没有下来，等会儿别耽误了时辰。”

阿娆笑道：“是，玲嫂~”

阿娆刚准备上楼找宁娘，就见宁娘急急忙忙下来了，慌乱中珠玉叮当作响，一滴汗水顺着额滑落到黛眉间，恰好融了正中那颗朱砂痣，女子步伐轻盈且快，她迅速走到几人面前，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我方才一下子睡过去，让你们久等了~”

韶儿窃窃一笑，看着宁娘的眼神犹如欣赏一幅画，“没关系，能够看到平日里端庄的宁娘姐姐着急，也是幸事~哈哈~”

宁娘低头笑着瞪她一眼，随即开口道：“那我们走吧~”

众人刚起势欲离开，就被厨房里突然传来的一声细微的响动给阻了动作。

雀儿伸出手指贴在唇边示意众人噤声，随即她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门边，眼一眯，瞳仁泛出一阵微红，照亮了发出声响的一角，一条小青蛇被红光照的瑟瑟发抖。

雀儿轻舒一口气，姿态放松地抓起那小蛇仔细看上几眼，竟觉得有些眉清目秀，她冲外喊一声，“无事，就一条小蛇，我吃完就过来~”

话毕，小青蛇看着眼前原本艳若桃李的美人脸突地变作长着长喙的鸟面，吓得不停扭动蛇身。

雀儿张开嘴正欲一口将青蛇吞下，那青蛇就即刻化作了人形，青灵大喊：“口下留蛇！”

雀儿一惊，吓得直接撞在了墙面，外面的众人听见声响也纷纷进了厨房一探究竟。

看见青灵，韶儿急忙躲进玲嫂身后，“怎么？不是雀儿姐姐的晚餐吗？”

娉婷轻抚一下雀儿被撞疼的背，眼神自上而下扫一遍青灵，眸如墨滴，唇如朱砂，若说宁娘是天上桃花，那这女子便是八荒艳果，她问青灵道：“你是谁？”

青灵道：“我饿了，到这里来找点吃的，怕你们发现就化作了原形！你们放心，我也是妖，同类，不要伤害我~”

雀儿急叫道：“不对啊，如果你是妖，我肯定能感受到，即使你化原形，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出你是妖啊，不然我才不会现原形呢~”

阿娆附和道：“对啊，我们说句实在的，现在还感受不到你的妖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灵垂下眼帘，却不知如何辩解，对于自己身为妖却毫无妖气的怪事，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去解释，看着眼前几个女子一人一句对她的身份进行猜疑，一阵眩晕袭上脑子，身子便不听使唤地向后倒去。

在青灵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一绝美女子从人群中冲出将她接住，而自那女子眼中滴落的一滴泪液因此落在了她的唇上，神奇的是，那泪，竟是香甜。

青灵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有一束温暖的日光斜斜地倾泻在了她床下的一方地上，估摸时辰，应是接近午时了。

眼神扫过床顶，慢慢婆娑到屋子的西南角，那里摆放着一小株桃枝，有小小的花骨朵缀在泛绿的枝上，细细看，还有水滴，许是刚刚淋过水罢。

目光向上移，顶上竟开满了各色缤纷，青灵还来不及感叹，就听见有人进了房间，她朝门口方向使劲望过去，一女子端着一些吃食正朝她走来。

见她苏醒，那女子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原本就生辉的面容，一下子犹如锦上添花。

女子快步走到青灵床边，一搂衣裙的下摆，坐到床榻上，抬手摸一下青灵的额头，随即笑道：“终于不烧了，来，吃点东西吧，你都昏迷五天了，还没有进过食呢。”

青灵道：“五天？！我怎么。。。肯定是给饿的，这天杀的。。。”

话未说完，女子柔情的目光洒下，青灵不好意思地咬一下下唇，继续问道：“你是谁呀？这几天都是你照顾我吗？”

不到女子开口，一娇俏女音带着点不耐就自外传了进来，“不是咱们人美心善的宁娘姐姐，难道还是我们？”

顺着声音看过去，青灵立马吓得往床里缩了几分，这女子正是那天差点吃了她的鸟妖。

宁娘见青灵害怕，抬手轻轻拍一下雀儿，语气里却是宠溺，“你呀，说什么话呢？我们都是妖，遇见了就多多帮助，你倒好！平日里那么热心，这会儿怎么了？”

雀儿瘪一下嘴，满目的委屈，“这个人还不知道什么物种呢！今天刚好她醒了，得问清楚，不然不止我，姐妹们都不能接受！”

宁娘叹一口气，看向青灵，温柔问道：“可以说吗？”

青灵点点头，将身子移出几分，缓缓道来：“我叫青灵，是个蛇精，听我阿娘说，我应是修炼了三百多年，照顾我的这位姐姐说，我昏睡了五日，那我就是五日前和一混蛋来到这里的，本来要去龙湖寺，可是那混蛋！算了，不说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妖气，我一出生就是这样，但是我是实打实的妖啊，对你们没有坏心思，我那天过去就是饿了，身上又没有钱，看见这阁里黑了，以为没人，我就进来了。。。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一出生就没有妖气？”雀儿反复几次这句话，眼神上下扫视一下青灵，看她一副真诚模样，心中的疑虑也不由消失了大半，但是还是接着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士？”

漫儿的音容笑貌在青灵眼前一闪而过，她眨眨眼，乖巧道：“一族都是玉林山修炼岐黄术的，只是。。。”

不待青灵说完，雀儿就恍然大悟般边点头边端起一旁的米粥喂给青灵道：“那我知道了。”

青灵不明所以地吃下粥，疑惑问她：“知道什么？”

雀儿摆出一副老夫子模样，她作势在下巴处摸一下，“你呀，是玉林山一族，早听说过你们这一族自练丹丸以隐妖气，即使你道行尚浅，但是你血液里应该满是该灵药，故我们才完全察觉不出，哎呀，之前误会你啦~不要生气，对啦，我叫雀儿，这是宁娘。”

青灵重复几遍这两个名字，随即一展笑颜，“嗯！雀儿！宁娘！对啦，这是什么地方呀？我一直在这里会不会给你们带来不方便呀？”

宁娘温婉一笑，拿过腰间的手帕替青灵擦拭一下嘴角的污渍，“这是芳菲阁，欢乐之所，我是这里的老板，他们都是一起的姐妹，等会得空，给你一并介绍。”

青灵点点头，正欲开口说点什么，秦殇的脸就浮现在了眼前，一股子不舍涌上心头，可思恋之情还未溢满，秦殇粗暴毫无怜惜的喊话就响在了耳畔，一下子所有的柔情都烟消云散。

她拉住宁娘的手，祈求道：“宁娘姐姐，我能留在这里吗？你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宁娘为难道：“这不是小孩子的玩乐之所，这是青楼。你年纪还小，在这里恐是不好。”

“青楼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待？”青灵问道。

雀儿见宁娘难以启齿，赶忙道：“青楼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我们呀，平日里就是去陪那些男人，不过，我们不是什么人都陪，都是达官贵人，所以也没那么下作，毕竟我们都不是一般的妖~你要留下，自然。。。”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宁娘一把扯住手臂，宁娘看向青灵，道：“你应该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你擅自留下，你的伙伴怎么办？”

青灵一横眼，语气里满是浓浓酸味，“哼，他才不会管我呢，弄不好现在正在哪里快活呢~”

宁娘和雀儿互看对方浅浅低笑，宁娘问道：“怎么了呀，说出来我们想想办法。”

青灵鼓起脸颊，道：“他嫌弃我！之前嫌弃我闹，给我封穴，还不记得给我解，后来，嫌弃吃饭的地方不好，我吃花生也嫌弃我，还要拿手帕遮住我！我有那么丑嘛在他心里！我后面吃东西烫到了。。。他。。。”

一行清泪滑下，分外可怜，“他还嫌弃我烫到了嘴，骂我！他。。。哼！我以后都不要见到他！”

宁娘却仿佛已看穿青灵那初长成的情寇，她将青灵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手帕上，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如水，“你喜欢他？”

闻言，青灵猛抽回手，将红透了的脸藏进被子里，声音自被子里传出，显得闷闷的，“我。。我那个。。”

雀儿窃笑一声，随即道：“我们帮你看看他的心意究竟是什么如何？”

话一出，青灵立马自被子里将头探出，高声问道：“如何？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长相如何？”

雀儿神气自得仰起头，宁娘见状，也是低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