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乖巧地停在慕容肩上，在他耳畔叽喳几句后便又再次扑扇着翅膀离开。

慕容满意地斟上一杯茶，享受地吸一口茶水清香，眼神扫过一边木讷坐着的青灵，“他们正在想法子救你呢。真是好笑，一群宵小。”

青灵警惕地望向他，“你说过，只要我答应陪着你，你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慕容无妄饮尽茶水，他在青灵前的桌上坐下，抬起青灵的脸，细细观赏一番后，他眉眼都是笑意，“还是一样好看，鸢魄，等我们成了亲，我们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一双璧人。到时，你说，请不请秦殇他们呢？”

青灵咬紧牙关，看着慕容无妄的眼神里杀意流窜，见此，慕容却很兴奋，他开心道：“对啦，就是这个眼神！当年我们要完成霸业时，你这个眼神简直是魅惑！鸢魄，我就知道，你就是天生的杀戮者！天生的王！”

青灵轻蔑地挥开他在自己脸上肆意妄为的手，“那我。。杀了你好不好？”

闻言，慕容无妄大笑道：“只要你忍心！等你记起所有，你就会知道，我才是这世上和你最相配之人，至于那个秦殇，无能无力，懦夫一个！他配不上你！只有我！慕容无妄！和你鸢魄才是天作之合！”

他停下笑，踱步走到窗前，满园的缤纷，蓝天碧日，他闭上眼，“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我就爱上你了。。。当年。。。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六百年前#

平城#

“出榜啦！出榜啦！”

“快来看看我家儿子上没？”

“哎呀，李家孩子上了！李嫂可到头啦！”

。。。

榜前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纷纷挤在皇榜前，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此次榜上有名的人以及那些落榜的人们。

慕容无妄站在人群最外处，踮起脚尖，试图把榜看得更清楚一点，为了不碰到前面凑热闹的老妇，他只能万分注意，可随着视线所及之处，均没能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的脚也渐渐踩实了地面。

榜前的人渐渐散去，有人撞过他的肩，有人嬉笑着从他身前擦过，有人安慰地冲他叹气，可一切都宛若未闻，宛若未见，他只是呆愣愣地一遍又一遍地看榜，从第一个名字一直到最后一个。

一黄衣男子晃着扇子走到他面前，用扇子敲一下慕容无妄的头，见他没有反应，男子冲他身旁的蓝衣男子和紫衣男子嬉笑一声，紫衣男子向他使个眼色，黄衣男子窃笑着举起扇子正欲再用力一敲，慕容无妄就及时抓住了他的扇柄。

黄衣男子见他有了反应，一下子来了兴致，他道：“慕容公子呀，状元郎~怎么又没有看到你的大名呀~难不成是有什么隐藏榜？会偷偷送你家？”

慕容无妄依旧没有表情，“这不干你事情吧，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来羞我？”

蓝衣男子玩味道：“什么叫羞你？咳，我们只是关心你这个早早就中了秀才的骄子，什么时候才能中个状元？你家老母亲为了你的事情可是急坏了。你怎么。。。老是落榜啊。哈哈哈哈。”

紫衣男子附和道：“对呀，苏兄的哥哥可是早几年和你一起考的时候就中了，现在已经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了，你，慕容无妄，还在哪呢？”

话一出，三人都笑得前仰后翻。

慕容无妄握紧拳头，但这拳头却是始终没有打出去，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休得再议！”便急急离去，身后三人的笑声随着他越走越急而越发刺耳。

进了家门，慕容母亲见他急急进来，赶忙端着水上前递给他，小心问道：“还是没中？”

闻言，慕容无妄粗鲁地将那茶杯挥倒在地，也不顾母亲情绪，他的眼神扫过房子的每一处砖瓦，最后自嘲笑道：“我。。这辈子，想必都不会有上榜机会了，满腹经纶又如何？没有钱，一无是处！人人笑我！那些凡夫俗子也可以嘲笑我！啊啊！”

母亲上前拉住慕容无妄的衣袖，一边观察他表情，一边赔着小心道：“无妄啊，那个，沈家那个二小姐，中意你许久了，既然一直考不上，要不，你入赘沈家算了？反正你早晚要成亲，那沈家也还是大户人家。”

慕容无妄那一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陪人杂耍的瘦猴，什么颜面都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人人当面称他一声慕容公子，背后却不知怎么嬉笑嘲弄他的入仕之路，如今竟是自家母亲都如此，他冷笑着将衣袖从母亲手里抽出，“你要我入赘？娘？你是我娘吗！你早嫌弃我了吧，是不是！”

慕容无妄狠狠掐住母亲脖颈，眼里血丝遍布，倒影出的母亲卑微弱小，宛若蝼蚁，她捶着慕容手臂的力气一点点变小，直到双手彻底垂下。

母亲去世那一刻，慕容无妄却突然有了一种君临天下之感，自由、没有束缚，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伸手抚过男子的脸、肩，眼里不由生出了一股赞叹之情，“你！慕容无妄！就应该做这世间的主子！这人间戏弄你，那你便去另一个人间吧！得到力量，毁了这个肮脏的人间！”

慕容无妄曾在一次外出游历时，意外得知浒湾岭里有一神秘瀑布，有缘才能相见，而那瀑布之后则是另一个人间，这人间之主名为鸢魄，千年青蛇，美艳绝伦。而此刻，要得到鸢魄的信念从慕容心底如嫩芽遇到春雨破土而出。

浒湾岭地处西北蛮荒之地，终年干燥，风沙四溢，常有野兽出没其中，且万里黄沙，没有一寸绿土，即使有少许罕见植被也是剧毒，遇血封喉，故千年至今基本无人来找寻真相，瀑布之说渐渐也成了茶余饭后的神怪谈资。

整整历经五个月，慕容无妄才终于在一个艳阳日站在了写有“浒湾岭”三字的石碑前。

他蹲下身子，手指颤抖着描画过那一笔一划，此时眼前好似有一女子，衣着华贵，顾盼生辉，她冲他招手，另一个人间在为他的到来而欢呼雀跃。

慕容无妄向着阳光的方向远远望去，大漠孤烟，红日飞雁，那是他想去的世界。

他站起身，便义无反顾地朝浒湾岭的方向走了进去。

一路上，越靠近目标，绿色所覆盖的地界竟然越宽，甚至偶然可见蜂蝶，入眼皆是缤纷，微风阵阵，满是花香，这另一人间的真实模样与传说倒是相差甚远。

慕容无妄的步伐越发轻快，可当他走到植被尽头时，天突然被泼了浓墨一般，一片漆黑，但那轮红日却依旧高挂苍穹，只是散出的光，红中泛黑。

他停下脚步，望着太阳，不敢再前进，耳边刮过一缕风，撩起了他的散发，那风似是有手，抚过他的面颊，他的脖颈以及宽阔的胸膛，慕容屏住呼吸，勉强挤出一笑，大声道：“敢问是哪位？在下慕容无妄，初到贵地，还望通融。”

“人？好新鲜的人啊~模样也是真好看~”是女子的声音，这话一边说，女子的脸一边显现在了慕容眼前，一半魅惑妖娆，另一半脸，白骨森森。

她红唇贴近慕容的眼，在他眼上印上一吻，感觉到男子的战栗，她如风一般无形的身子在空中转上几圈，“你害怕？”

看着那颗惊悚的头颅悬在半空，慕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的脚步向后挪上半寸。

“快跑！”这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呼喊，但下一刻他却彻底平静。

慕容勾起嘴角，抬起手轻轻抚过女子的半边完好的脸，“不，我就是来这里的！我要留在这里！”

女子对他的行为倒是大吃一惊，她上下打量一下这个白面书生，随后现出身子，一挥袖，另一边骷髅脸立刻正常，她摸着慕容的肩围绕着他走上一圈，最后对上慕容的双目，眼里满满是欣赏，“我是花鸠，我很欣赏你。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的人。”

慕容无妄敏感地捕捉到机会，他赶忙道：“那可否让我加入你们的世界？我一定忠心耿耿！花鸠姑娘！”

花鸠掩面一笑，随后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跑进了黑雾后的瀑布深处，路上她告诉他，她是这的左副使，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大小事务皆可做主，但若要留人在这里，还需宗主同意，但是刚好之前一直服侍宗主的老福头过世了，他应是可以替上那个位置。

在前往大殿的一路上，熙熙攘攘的妖群，贩卖各式物件的小摊，弄着杂耍赚钱的卖艺班子，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的饭菜香气，烟火气弥漫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慕容无妄饶有兴致的模样被花鸠全数捕捉，她自一小摊上拿过一糖人舔上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刹时弥漫，可嘴里的甜依旧比不上心里莫名那股甜劲。

她斜睨一眼慕容无妄，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何要来我们这？这可是妖界，你一介凡夫俗子，不怕我们吃了你？”

慕容无妄扬手遮住直逼花鸠脸庞照来的明媚阳光，他看着她的眸子灿若星河，“不怕，我知道花鸠姑娘舍不得。对吗？”

被反问的花鸠一时慌了神，她打下慕容挡在她额前的手，自顾自地加快了步伐，“快点！等会太晚，我就直接哄你出去！”慕容无妄应上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了上去。

到大殿时，明明已是酉时末，天却依旧湛蓝，并且越接近大殿大门的蓝越深。

慕容无妄跟着花鸠进入大殿，一旁的侍卫见是花鸠带来的人，虽心有疑虑，可还是没有阻拦。

大殿的最高处是一座花团锦簇的高椅，一女子躺在铺好的雪白毛皮里正酣然大睡，看不清模样，她的腹上躺了一只黑猫也与她一样酣睡着，椅子两边各有两名侍女恭恭敬敬地替她扇风散热。

花鸠示意慕容无妄在殿下等待，她悄声走到高椅边，替过一名侍女站好，突然变小的风不由扰乱了女子的清梦。

女子睁开惺忪的睡眼向上望一眼，见是花鸠，不由叹气，“说着怎么突然有些热。。。”

花鸠扑到女子跟前，附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听完女子浅笑一声，随即慵懒地起身，她手臂一伸，一边的侍女便急忙为她穿上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花鸠搀着女子下了高椅，走下台阶，随着女子靠慕容无妄越近，女子的容貌在他眼里就越清晰。

芳容丽质，眼波脉脉，女子好似一朵半开半掩的牡丹花，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清丽，若说人间女子有诗句可书写其美丽，那么他眼前这位却是什么词藻也难以形容。

直到花鸠低声呼喊他的名字，慕容无妄才察觉到女子已走到了自己跟前，他正欲低下头向女子行礼，下颚就被一根修长的葱指给抬了起来，他顺着力扬起头但眼帘却始终不敢抬起与女子对视，连呼吸都压抑了不少，视线也只敢落在女子怀里睡熟的黑猫身上。

女子打量他许久才幽幽开口道：“难怪花鸠会执意要带你进来，这个老色鬼~”话毕，她睨一眼一旁窃笑的花鸠，又接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容无妄依旧不敢看她，带着一丝犹豫道：“想必您就是妖宗鸢魄吧。。。”

鸢魄笑笑：“看来你们人间已经让我出了点名了，哈哈~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妖吗？”

“蛇。。。蛇妖。。。”慕容答。

“了解得很透彻啊，你还真是不简单啊，小子。”鸢魄说道。

“在下一直很想来到这里，所以就了解多了些，若有什么说错的，还望宗主赎罪。”

慕容无妄的一字一句都充满着对这里的向往，鸢魄收回手，垂眸看一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慕容无妄，淡淡说道：“你杀过人？”

闻言，慕容无妄不由一阵战栗，他的喉头滚动几下，“那边尽是不尊我之人，充满不公平，徒有经纶却无处以报，他们。。。该死。。。”

“公平？”鸢魄冷笑一声，“好，既然你想要留下，我成全你，但是你究竟能待到什么时候就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不留只有口舌之人。”

一字一句传入慕容无妄耳里都如福音，他缓慢抬起头，鸢魄那双泛着轻微绿光的媚眼倒影在他眼波里像一潭春水，表面毫无波澜可水底去充满神秘，他绽出一个微笑，“谢宗主！”看着鸢魄离去的窈窕背影，慕容无妄莞尔，他知道，他已经陷进去了，万劫不复。

妖宗鸢魄，我要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