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结束了,方苔点亮了手中的灯笼。
往前望去,年轻男女手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三两成群,或近或远地走着。
空气中有春草蓬发生长的气息,月色朦胧。低语声伴随着行人渐行渐远,夜也从喧闹转为静谧……
方苔唇角浅笑,跟上了大家的脚步。这大概就是回到过去的感觉吧。
方苔本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直到身后又有一抹亮光加入这夜色。方苔转头看向那人,怎么又是他。薛定柔也有些尴尬,如果说刚才坐在她身后只是瞧见刚好有空位,现在则是有些刻意的。
薛定柔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这个你也许有用。”
书册不大新,大约是有些年数了。方苔有些奇怪地接过,翻了翻。纸张与纸张间摩擦,翻动起来有一种好闻的墨汁香气。里面就是一些繁体小楷字,看字迹工整,不是印刷的,像是手抄的,一页页翻动起来,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你字写得还好,就是偶有错字,练习下以后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不止方苔觉得他奇怪,薛定柔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临到出门前,他不自觉地就走到书架前,把年少时写的练字帖取下来,掸了掸薄灰,揣到了怀里。
“这是什么?”
“练字帖,我以前用过的。本来想扔了,你若用不着就扔了吧。”说完,薛定柔快步走到前头去了。
哦?想扔的东西还揣怀里半天,等没人的时候给她。薛定柔,我是不是应该尝试着理解下你的脑回路。
方苔看着前面走的飞快的人影,眼里满是笑意。
春光越发明媚,气温也渐渐升高。
方苔已经把衣服减到最少,才感觉舒服了一点。真不知道等夏天的时候,没有空调的日子要怎么过。
方苔趴在自己房间的窗沿上,趁着太阳躲进云层,在窗户前吹点小风。
这阵子,她就在屋里潜心画画。打扫马厩的工作她已经辞了,剩下的银钱大多都给了蔡蝶衣。
方苔给她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知道哥哥嫂嫂担心她,可她觉得她可能不适合结婚。与其指望着别人,不如指望自己。她想为自己谋一份未来,希望嫂嫂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蔡蝶衣除了诧异她哪来的私房钱,其它也没难为她,收下银钱也就随她去了。
如是,方苔终于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地画画了。前世家人尽心培养,方苔的特长还算是有几个的,这画画就是拿手的,跟着名家圣手好好学习过,还参加过一些小型画展。
在房里苦熬了几天,总算出了第一张成品。
宣纸上,是一张花鸟图,一支海棠、一左一右站着两只黄鹂,正望着彼此。方苔满意地扶起画作,还是挺喜气的,应该有人会买吧。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方苔望着画中空白处,对了,是少了一方红章呀。
这村里应该没有卖印章的地方吧,许是要到大县城里。
方苔正琢磨着,就听院子里有人喊她。方苔赶忙收了画,到窗口答应道,“圆圆,我在这呢。”
赵圆圆立马跟她挥了挥手,走到院里,隔着窗框向她吐槽,“苔姐姐,我真的好苦呀。我又被乔小汐那个坏心肠算计了!”
原来,村里要采买一批新的桌椅,这事归乔小汐管,想来是光跑腿没好处的活计,一来一去要耽误一天时间。就说写好名字抽签吧,这下抽到了赵圆圆和蒋璐璐。
“我不信这么多人就抽中我,她平时就不待见我,这次肯定是公报私仇,我真的好苦啊!”
赵圆圆人如其名,脸蛋儿圆圆的,身上倒不太胖,只是人很懒,平时就不爱动弹。这下要去城里走一趟,当真是要了她的命。
“你说东西要去潼城买?”
“可不呢,最近的县城就是那。可是还是好远呐!”
“我替你去吧。”
赵圆圆眼睛瞪得大大的,“苔姐姐,你说你要替我去?”
“嗯。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简直是喜从天降啊!
方苔把画纸卷好,放在纸筒里,背在背上,直接出发去村门口,找那个蒋璐璐集合。蒋璐璐这人她不认识,但听名字,应该是个女生吧。
方苔到得有点早,村口还没人,方苔就站在大榕树下纳凉,一边踢着石子,打发时间。
薛定柔老远就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在大榕树下绕来绕去。这身衣服有点眼熟,果然走近一看,是熟人……
薛定柔走到村口背朝阳光的一面,也停下不走了。方苔自然也瞧见了他,他今天背了个书筐,里面空空的,大概是等下要出去办事。
“早上好。”
“早上好。”
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就没再说话,站在各自的位置朝村里望。大约等了一刻钟,方苔先发现不对。频繁地转头看薛定柔。对方也觉得不对劲了。
“你在等谁?”方苔终于忍不住问他。
“赵圆圆……你呢?”
“蒋璐璐……”
……
走在路上,两人交换了下信息,才知道不止赵圆圆找人换了班。这个蒋路路也去找了薛定柔,说自己今天,好不容易约到了喜欢的姑娘一起去钓鱼,一定要拜托薛定柔帮他替班。
为什么一个男生要叫路路啊……
“所以,你就答应了?”方苔还在想为什么蒋路路是个男生。
“嗯。是哥们。”薛定柔点点头。
哇,原来薛定柔这么闷的人也有哥们儿。一样的年纪,他的哥们儿都在谈恋爱准备成家了,他还在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方苔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你在想什么?”薛定柔见方苔神游,问道。
“我在想成功的道路上,果然比较寂寞。”方苔目光向前,边说话边点了点头。
“……?”
两人差不多翻过了一座山,到正午的时候才到潼城。日头高悬,今儿尤其热,方苔走得满脸通红,汗珠打湿了鬓发,粘腻腻地贴在脸颊上,好不难受。
“我,我不行了。”方苔躲进路旁的阴影了,心中后悔莫及,“等下再走回去晒一路,我这脸怕是要过敏。”
“过敏?”
古代人词库里有没有过敏这词?
方苔改口,“就是起疹子,很红很痒的那种。”
薛定柔也不是一身轻松,只是脸没方苔那么红而已。
“这旁边有处水井,我领你过去洗把脸吧。”
两人来到水井边上,薛定柔卸下身上的竹筐,背上已是被汗水尽数打湿。他率先打了一瓢水,转头示意方苔过来。等方苔连泼了几瓢水,凉快了,才开始打水给自己洗漱。
“先吃饭吧。”
“好。”
薛定柔对潼城比较熟,领她进了一间面馆。一份番茄鸡蛋面,吃得是舒舒服服。方苔在内心感慨,来古代之后除了特能吃之外,还吃嘛嘛香,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两人吃完就跟着纸条上的地址,到了城东卖桌椅的店家。店家见生意主动上门,很是热情,老板亲自来介绍产品。
“你说你们要买十五张圆凳,十张方凳。圆凳三十铜钱一张,方凳十五。看你们买的多,这都超过二十张了,今天我就给你们优惠下,甭管方凳圆凳一张二十铜钱就好。”老板做了个忍痛优惠的表情,听起来是挺划算的。
“那多谢老板了。”薛定柔点了银钱,就要往柜台上放。
“慢着。”方苔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老板说超过二十张就有优惠?”
看老板点头,方苔才说,“这算的不对。”
老板立马急了,“哪里算的不对。一共二十五张,一张二十铜钱,不就是五百吗?”
“超过二十张就有优惠,那我先买十五张圆凳,五张方凳,每张二十铜钱,一共四百。再加买五张方凳,每张十五铜钱,一共七十五。”
老板瞪大眼睛,今儿个遇见高手了啊。
“薛定柔你个笨蛋,给四百七十五就够了。”方苔从他手心抓回了二十五枚铜钱,放回钱袋里。
老板见小伎俩被拆穿有些尴尬,搓搓手道,“我做生意这么多年,算账还比不上这位小娘子,见笑见笑!二位稍等,我去安排货物,明日给你们拉拾春里去。”
薛定柔看看收回来的铜板,“你还精通算数?”
“一般,尚可。”方苔笑笑,这种数学题在现代也就是小学水平吧。
老板忙活了一圈又回来了,“二位都安排妥当了。这是清单,明日一定送到。”老板把清单给了薛定柔,又看了看方苔,赶忙夸道,“小娘子是个精明人,公子娶到她,必定家宅兴旺,前程似锦啊!”
两人同时愣了一愣,然后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是!”
不是夫妻!
这老板肯定是看她年纪不像是未嫁人的小姑娘,刚叫她小娘子她就懒得说了,现在还把薛定柔和她说成一对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我还未嫁人。”
“我还未娶妻。”
又是异口同声,方苔和薛定柔对看了一眼,很是尴尬。
“啊!这样吗,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今天脑子是不好用了,两位别见怪。”老板见单子也交了,越说越错,就假意要忙别的去,灰溜溜地逃了。
“咳……这老板真的有点笨。我们走吧。”方苔摸摸鼻尖,迈出店门,示意薛定柔可以走了。
“不急。我还要去下书坊,再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