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的家在另外一个山头。

开车经过喧闹的市区，瑾萱从车窗外看出去，到处都是人来人往从容的影子，每个不认识的人在眼前一晃而过，在这拥挤的城市，彼此的心像是隔了一道墙，仿佛是习以为常的事。

绕了几圈，高耸的大厦一转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葱郁的林木，山林间缭绕清凉的风，徐徐自车窗而入，瑾萱拨开吹乱的头发时，不经意看了一眼开车的许志晓，高耸的山遮去一半的日光，光线影影绰绰映在行经的车上，他的侧脸如同一张黑白剪影，记忆中那份熟悉鲜明浮在眼前。

她想起过往的事问道：“我记得，当初周夏接我的专案？而且，这个专案到后面一直没有进度？怎么他还有时间接另外一个项目？”她猜测：“该不会是跑到另外一组去了吧！”

许志晓不着痕迹的回答：“不是，第一阶段的雏形就是由你当初做的专案完成。”

瑾萱吃惊：“怎么会？”

“你不知道吧！”许志晓笑道：“你们的专案方向是王教授给你们的，可是构想部分需要一个心细的人完成，王教授担心一组完成不了，于是丢了同样的议题，一组给大学生，另外一组给我们研究生。”他笑得更开心：“没想到居然让你们完成第一部分。”

瑾萱讪讪的笑：“我也没想到。”她收起上扬嘴角问：“后来呢？”

“有了基础，剩下就必须靠专业人士完成，论技术和软体程式，你们大学生怎么可能会赢我们。”

瑾萱不予置评的回答：“不是第一阶段赢了你们吗？”

“王教授为了公平，特地把周夏参与这个专案，可是周夏的能力有限，也只能打打下手。”

瑾萱没想到许志晓会跟他说这么多，她低声：“我也没想到你后来退出了专案。”

许志晓欲言又止，假装专心开车，前方有一条蜿蜒的路，转了几个弯，他们才快到山顶，一路上渺无人烟，眼看太阳要下山了，他找到路旁能容纳一辆车的位置停了下来，检查地图说道：“按照我们的位置来看，估计要连夜开到白天。”

坐在车内的瑾萱有些疲倦，她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等明天一早再赶路也不迟。”

许志晓得到瑾萱的首肯，熄了火，各自调整睡姿，赶了一整天的路，两人都有些疲倦，眯着眼很快的睡着了。

瑾萱再次感到有意识时，车子正在颠簸路上，许志晓提前转醒，为了赶路，在天还未明亮前驱车继续行驶。

清晨的山坞间，天空像是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在太阳还未露脸之前慢慢的褪下那沉重的披肩，直到金黄色的光芒照耀在每一处，葱绿的叶子受到了感召，都变得鲜明有活力。

瑾萱睁开疲倦的双眼，见到这一幕，揉揉发酸的眼皮，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不远处的上坡上，零星散落几个人，等瑾萱定睛一瞧，在同样的山坡下，聚集了白瓦红砖，她伸手指着前方，兴奋问道：“是不是那里？”

许志晓瞄了一眼手机导航：“差不多是了。”

车子缓缓驶入石泥路，村里忙碌的人停下手边的动作，纷纷左顾右盼，许志晓好不容易将车子停在一旁，下车后，一位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老人主动上前询问：“你们是城里来的？”

许志晓直接表明来意：“我们找吴亮。”

老人银白的眉毛一耸，往角落的方向一指：“吴亮住那儿，这会不知道出门了没？”

“谢谢。”许志晓对老人点头示意，直接朝目标前进，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里头出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身材魁梧、肩膀宽阔，穿着一个灰白色的背心，在对方还未认出他之前，他喊道：“吴亮。”

吴亮正准备出门，扬起下巴看着许志晓，内心有一股情绪正要发作，又转头看了一眼瑾萱，两个人对彼此的面孔有模糊的印象，一时间说不上来，他重新把视线转到许志晓：“你来做什么？”

许志晓开门见山道：“我来这没别的事，就为了王教授。”

吴亮推开他冷冷说道：“你少拿他来压我。”

“如果有多余的时间和经费允许，我是不可能找你。”

听到这个，吴亮停下来脚步，顿了片刻，抬头望向前方的山头：“我每天必须上山一趟，你来吗？”

“走！”许志晓随即跟上他的步伐，瑾萱连忙跟在他们身后，不到半刻钟，许志晓脱下西装外套，白色衬衫露出两种不同深浅的颜色。

吴亮丝毫没有动摇，到了半山腰只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迈大步走。

瑾萱走到一半，立即将头发随意扎起来，扶着腰看着前方两个人和她的距离慢慢的拉长拉远，幸好她提前穿了一双球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以自己的速度慢慢行走，偶尔抬起头看着前方豆大的两个人，约莫花了一个小时，到了目的地，瑾萱喘着气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发现他们已经在工作了。

这座山坡还有其他人，每个人背着竹篮，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摘下猕猴桃轻轻放到筐里，吴亮负责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猕猴桃收集在另外一处，统一包装，山下有一辆大卡车，直接等待接收。

瑾萱休息一阵子，也跟着许志晓忙碌，等到日头下山，放眼望去，还有一大片山坡未完成，瑾萱才意识到，他们的帮忙，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吴亮见他们俩有心，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抱怨的话，对许志晓的态度慢慢好转，傍晚的工作收尾时，两个人站在一起，一同欣赏夕阳，还能简短聊上几句。

许志晓捡起随意摆在一旁的外套，外套上沾染了绿色的叶子和泥土，早不见它原本的模样，他用手在上头拨了拨，没想到浮现更多手指印，他低头检查自己的衬衫，才发现纯白的底色已不复存在。

瑾萱见他的动作粗鲁，替他把西装外套接了过去，重新把西装外套折叠好搭在手上。

吴亮见状问道：“你们打算过夜吗？”

许志晓抬起头，瞄了一眼瑾萱，瑾萱频频点头，他才回答：“是的。”

吴亮稍微看了一下他们的身形：“家里还有空房间，如果你们不嫌弃，还有几件衣服，你们应该是穿得下。”

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疲倦不堪的瑾萱突然间振作起精神，在许志晓身旁蹦蹦跳跳起来。

吴亮听见身后有声响，走了几步回头道：“天色不早了，这里晚上的山路很危险，赶紧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