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拖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月老,来到了天河边。
这条河是人间与天界的桥梁。当年父神觉得,凡人一出生便是凡人,既没有修为法术,也不能长生不死,着实有些吃亏。便想着,如果凡人能通过自身的修炼,得道成仙,也未尝不可。
伏羲觉得他兄长说得甚有道理,然而凡人要如何上天宫,这便成了个问题。于是他俩商量了半天,一拍即合,在人间与天宫的交界处,挖了这么一条供之后得道的凡人上天宫的河。
那日,因为父神与伏羲出山造河,便给他们休了一日假,但即使是休假,也给他们留了功课。白泽觉得父君留的功课实在无聊,便扔了笔,想怂恿着荷华去看看他们造的天河。
然而不仅父神留了功课,伏羲作为荷华的师傅,还单独给她一个人,留了任务。
伏羲临走之前,特地嘱咐了荷华,在他回来之前,要她务必将琴谱背熟了,回来之后,还要听到她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彼时,荷华正坐在院中,拿着琴谱对着伏羲琴愁眉苦脸。白泽纵身一跃,趴在她的墙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冲她喊道:“荷华,别看书啦,我们去天河玩!”
“不行啊…我还没背下来。师傅说了,在他回来之前要将这本琴谱背熟,否则便会罚我将琴谱抄上十遍。”荷华苦着脸,对着白泽翻了翻手里的琴谱,闷声道:“我连读都读不通,更别说背了。”
白泽看着她手里一沓厚厚的琴谱,惊讶地张了张嘴,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掉了下来。她一边腹诽她这个伯伯确实够狠,一边又庆幸当初还好没被他选上做伏羲琴的传人。
“既然你背不下来,那注定是要将琴谱抄上十遍了。倒不如跟我出去玩一圈,抄琴谱的时候,还能开心点。”白泽称着手,坐在了墙头,用她那一套说辞蛊惑着荷华。
“有道理。”荷华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琴谱,再看了看白泽,又想起了什么,仍旧拉着一张脸:“可是父神留的功课,我还没做啊…”
“我也没做。不过你别担心,方才我已经拜托了三哥,让他做完帮我们抄两份。”白泽随口胡诌着安慰着荷华。事实上她没有拜托过应龙,不过即使她求了应龙,按着他那个古板的性子,也不会答应帮她们写。
荷华一听,顿时眼睛一亮,立即嫌弃地将琴谱一扔,拉着白泽便出了昆仑山。
到了天河之后,只见着父神与伏羲大帝正盘着腿,悬在河的中央,旁若无人地下着棋。他们手边悬着一壶热茶,身下的河水稳稳地将茶壶托起。
白泽在岸边转了半天,也没见着一艘船,便看着河中央,疑惑地对荷华道:“听父君说,这条河给凡人上天宫用的,可是没有船怎么上去呢?”
荷华也觉得有些奇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对着河中央道:“我也不大明白,不如你去问问你父君?”
白泽缩了缩脖子,想着她那不怒自威的父君,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也不太想知道。”
然而她话音刚落,父神施法从茶壶里取出一杯茶,饮罢后,便传了音过来。
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不太想知道什么?”
白泽与荷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然而白泽很快反应过来,稍稍撞了荷华一下,将她推了出去。荷华踉跄了一步,转过头愤愤地瞪了白泽一眼。
父神落下手里的黑子,淡淡地道:“荷华,你说呢?”
荷华捏了一半汗,此情此景,像极了课上被父神抽闻,而自己又答不上来,于是她犹豫而诚恳地道:“我们方才在说,既然是这条河给凡人上天宫用的,为何岸边没有船呢?”末了顿了顿,看着幸灾乐祸的白泽继续道:“所以,我和白泽便在岸边找船。”
白泽没想到荷华将她拱了出来,脸上的笑一僵。
伏羲落了一颗白子,轻笑道:“荷华啊,你是凡人吗?”
荷华摇摇头。
伏羲继续道:“那你要船做什么呢?”
荷华“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条河既然是给得道的凡人造的,便是用来考验他们能否凭借自身的本事上天宫,自然不会便宜地在岸边给他们放条船。而她和白泽是神仙,上天宫驾云便可;若是硬要从天河上去,自己幻化条船出来,也可。
看着依然云里雾里的白泽,于是荷华便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若是那凡人没有得道,想强行从天河上天宫成仙呢?”听完荷华的话,白泽在佩服之余,又生出了疑惑。
荷华一边感叹她的脑袋里装的疑惑还挺多,一边扶额道:“比如呢?”
白泽歪着头想了想,试探道:“从天河游上去?”
荷华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一本正经地道:“要不,你下去游一个试试?”
白泽吃了瘪,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她与荷华嬉笑了起来,互相推揉着,都想把对方推下水试试。
父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俩说话,听到荷华的一番解释后,欣然地点了点头。
然而听到白泽的疑惑后,他饮了一杯茶,缓缓地道:“这条河下面有鸣蛇一族,专职守护天河。得道的凡人若想上天宫位列仙班,得过了他们那一关再说。”末了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游上去这个说法,我依稀记得,他们这一族,是会吃人的。”
听到父神的话后,岸边的两个人都愣住了,看着河底若隐若现游动着的长长的尾巴,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父神说罢后,将手里的黑子稳稳落下后,抬起眼,对着伏羲轻描淡写地道:“承让了。”
伏羲看着棋盘上大片的黑子,“唔”了一声。他施法从茶壶中取了一杯茶后,心下一动,想着留给荷华的功课,于是便慢条斯理地道:“荷华,琴谱可背完了?”
听着伏羲的声音时,荷华身子一僵,支支吾吾地道:“未…未曾…背完。”
伏羲叹了叹气,不动声色地道:“我临走之前,是如何给你说的?”
“弟子领罚。”荷华苦着脸,虽然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不过她打算着将那本琴谱抄上个十遍,也就大概能背会了。
只是伏羲接下来的话,让她犹如晴天霹雳。
“是该罚一罚。”伏羲看着眼前的残局,轻声笑道:“那将琴谱抄上五十遍吧。”
荷华心一痛,惊惧地看着伏羲,说不出话来。
五十遍之后,她这双手怕是也就废了。
白泽附在她耳边偷偷道:“你也忒倒霉了,定是伏羲伯伯下棋输给了父君,想拿你撒撒气。”末了话锋一转,贼贼地道:“你这样想,抄了五十遍琴谱之后,就能以手痛为借口,不弹伏羲琴了,说不准还能逃了父君布置的功课。这么一想的话,其实挺划算的。”
荷华顿时心更痛了,狠狠地剜了白泽一眼。
然而父神像是听到了般,重新布好一局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白泽,你功课做完了吗?”
白泽一惊,没想父神方才听到了她说话,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于是赶紧编了个由头,拉着荷华溜之大吉,留下天河中央继续下棋的父神与伏羲大帝。
荷华与白泽溜走后,伏羲收起了玩笑,一脸担忧地问着父神:“这鸣蛇一族原乃妖族,百年前才归顺我天界。将其放在天河之下,可若是哪一日,他们起了异心…?”
阳光穿透到河里,泛起了粼粼碧波。鸣蛇温顺地趴在河里,他们背上的两双翅膀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有我在一日,便会震住他们一日。”父神落下棋子,敛了敛神色,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羽化,便继续道:“若是日后我不在了,也会有应龙代替我,震住他们。”
伏羲看着河底潜伏着的鸣蛇,便放宽了心,与父神在棋局上再杀了一盘。
河底的鸣蛇一族在水中挥动着尾巴,将平静的河面溅起了浪花。那条蜷缩在礁石上沉睡着的鸣蛇,他身上的鳞片在河底流动着紫色的暗光,听到这番对话后,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