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讥笑地看着陷在船里动弹不得的荷华,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了一番后,便扭过头对着族长煞有其事地道:“不得了,河神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今日娶亲耽搁了吉时,是为大不敬,要发大水淹了村子。”
语罢,顿时听着周围接二连三的哀嚎。族长面色一白,有些站不稳,好在神婆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她扶着族长,听着这一片叫苦声,郑重其事地道:“不过,河神又说了,要再娶位娘子,才肯消气。”
听到这话,秀才和月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异口同声地啐了她一口:“我呸!”
周围的人唯恐选到自家的女儿,纷纷噤了声,互相看了看,将头埋在胸前。族长脸色一白,晃了晃身子,忐忑不安地问道:“那敢问仙姑,河神可有中意的女子?”
“方才那伶牙俐齿的姑娘,河神就挺中意。我已经施了法,将她送上了船。”神婆指着船上的两人,给族长和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见祸不及自身,众人松了口气,嘴里不停地对着神婆道着谢。
族长悬着的心放下后,又想到一事,便忧心忡忡地开口:“不过这时间仓促,未能好好准备一番,怕的是河神不满…”
“族长不必担心。”神婆打断他,挑着眉看向河中央的船,意味深长地道:“河神对那位女子,很是满意。”
众人听到神婆的话后,纷纷下跪磕头作揖,以谢她的大恩大德。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她是谁?!”月老挣脱不了身上的绳子,只得放出了狠话。
众人起身后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尽是淡然和冷漠。
神婆踹了月老一脚,额上的刺青因为扭曲的神情而显得有些狰狞。她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末了施着法收紧了月老身上的仙绳,咬牙切齿地道:“荷华…那个贱人…是她杀了我的女儿,我要她偿命!”
月老猝不及防地被踹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他吃了一痛,觉得实在不可思议,看这神婆的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暂且不说她绑了他这个月老,她竟然还能将荷华这个上神送去给河神做媳妇。
不过在听到神婆的话后,他心下一沉。
她知道荷华的身份,是来向荷华寻仇的。
虽然荷华平时喜欢欺负他,但那只是他俩的玩笑,而且按这他对荷华的了解,杀人这种有违道德的事,她才懒得做。
再说了,她还不至于闲到没事,来凡间专门杀个人,给自己惹上一堆麻烦。
月老从泥里爬起来,打量了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让荷华偿命的女人,实在不晓得她口中的女儿,到底是谁。于是他呸了呸嘴里的杂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与疑惑,便试探着问道:“您…哪位?”
荷华躺在船里,周身的灵力被咒术压制,她仍然动弹不得。然而不知是不是在泡在水里久了,她竟觉得有些冷,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她方才似乎看着月老也被那神婆绑了,对着天叹了叹气,有些无语。
这月老也忒没用了,不能救她也就罢了,连开溜都不会,着实有愧于他闺中密友这个称号。
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决心回天宫之后,好好给月老上一课。
那绑在桅杆上新娘子的面色,被火红的嫁衣衬得更加苍白。天河上骤然刮起了一阵飓风,桅杆上的旗帜有些不稳,新娘也跟着摇摇晃晃。
在船上闲着也是无聊,荷华便想着跟身边的女子搭话。
她扯了扯少女的喜服,开口问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相公为了救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末了故意拖长了语调,惹得新娘子的脸色更加苍白。
“琯儿…”小娘子一开口便哭出了声,末了然而还不忘给荷华解释道:“我家以贩卖竹琯为生,他…我相公…说过,这个名字很适合我。”
荷华一怔,听着琯儿的话,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也曾有人似笑非笑地对她说过:荷华,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她只觉得那声音有几分熟悉,待想看清那说话人的脸时,河里的浪涨了上来,船里的水又升高了些。顿时,她被这股升起的浪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满脑子里全是天河的水,那人影也被这水给冲散了。
等浪潮退去后,这船上的咒术似乎弱了些,能让她坐起身子来。
于是荷华挣扎着探出了头,扶着船舷将胸腔里的水咳了出来。她狼狈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打了个寒颤,手上紧紧地捏住船舷。
她此刻只想将岸上那神婆剁碎了扔进天河里喂鸣蛇。
想起鸣蛇,她心里一惊,趴在船舷上,警惕着望着河底。
然而这河里太黑,再加之月光太弱,她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于是荷华只能寄望于岸上的月老能机灵些,他脱困之后来救她上岸。
可是岸上的人似乎骚动了起来,她隐隐约约地看到神婆一脸的苦大仇深,仿佛与谁有不共戴天的仇似的。
因为隔得太远,荷华听不太清他们说什么,自然不知道是她自己与神婆有不共戴天之仇。
河里的鸣蛇悄无声息地用尾巴将船围了个遍,在河里游了一圈后,趴在了船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船上如食物般的两个少女。
“啊!!”琯儿在惨叫一声后,便昏了过去。荷华转过头,正巧与那趴在船头的鸣蛇对上了眼。
那鸣蛇足足有碗口般粗,正趴在船头吐着蛇信,身上的鳞片泛着淡淡的红光,眼里露出了贪婪。
河岸边的人听见船上的动静,看着船头,以为河神显了灵,纷纷倒地长拜。
神婆见着鸣蛇已出,便摸了摸额上的刺青,摇着手里的巫铃,施了个法,在河面掀起了几十米高的巨浪。
霎时间,船头的鸣蛇腾空而起,张开背上的两双翅膀,借着浪潮与月色,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形。
浪潮吞噬完河央的船之后,便褪了去。空中的鸣蛇也游入了河底,河面一切归于平静。
秀才看着平静的河面,失声痛哭道:“琯儿…!!”
月老还比较镇定,他倒是不觉得荷华能被伤着,反而有些为河里的鸣蛇担忧。
神婆心满意足地看着荷华沉入海底后,转过头对着一脸淡然的月老,狠声道:“我乃葛天氏昭和的母亲,葛天珩缨。荷华…她杀了我的女儿!今日便让她血债血偿!”
珩缨说罢后一脸激愤,然而月老却有些不知所措。
半响后,他抬起头,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一脸茫然地问道:“葛天珩缨…是谁?昭和…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