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青年脸色很精彩。
有震骇、有惘然、有惭愧、有尴尬,不断变幻。
就那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奕,想说什么,却又似难以启齿。
被一个男人这般盯着,苏奕都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禁皱眉道:“你若要道歉,大可不必。你现在该做的,是查清楚这次刺杀你的人,是受何人指派,我希望在抵达云河郡城前,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紫袍青年连忙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他对苏奕的称呼都带上敬语。
“还有,我虽不在乎被牵累到,但今夜之事极可能会牵累到其他人,我希望你也可以处理一下。”
苏奕神色平淡道。
紫袍青年深呼吸一口气,神色坚定保证道:“这是自然,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不会让此事再牵累无辜。”
袁珞兮就在一侧,当看到这一幕,芳心微微一颤,涌出说不出的暖意,看向苏奕的目光都带上感激之色。
她可没想到,一位谪仙般的存在,其心思竟也这般细腻,连自己的事情都能点滴不漏地照顾到。
苏奕没有再多说,闭目养神。
之前他之所以要提前离开,就是不愿卷入麻烦中。
现在,事情既然发生了,他自然有必要将此事处理好。
毕竟,一股敢于刺杀大周皇子的势力,一旦查清楚今晚发生的事情,那么必会采取疯狂的报复。
苏奕倒的确根本不在意这些,但牵累到袁珞兮、黄乾峻他们身上可就棘手了。
苏奕忽地想起一件事,对不远处的黄乾峻道:“对了,你去检查一下此人身上的遗物,看是否能查出一些线索。”
黄乾峻连忙行动起来。
片刻后,他托着那一杆黑色短戟走来,一脸不解道:“堂堂一位武道宗师,浑身上下除了这件武器,再无其他物品。”
苏奕将这黑色短戟拿在手中,一边打量,一边道:“此人今夜已抱着必死之心,之前实力之所以会暴涨,是因为以性命为代价,施展了一门自毁生机的秘术。”
黄乾峻恍然道:“怪不得。”
“这短戟虽炼制的差劲了一些,但材质倒也不错,乃是玄凝铁掺合火磷石、碧光银粉等十多种灵材炼制而成。若是熔炼掉,勉强可以当做一种炼制灵剑的材料。”
打量片刻后,苏奕抬手将黑色短戟收进了墨玉佩中,打算等到了云河郡城,就将此物炼掉。
他手中的尘锋剑仅仅只有一线灵性,虽勉强可用,但威力毕竟有限。
当修为突破到聚气境时,注定无法发挥出他一身的修为力量。
故而,苏奕已开始筹谋着打算搜集一批灵材,为自己再铸一把剑。
“听楼船上的动静,应该没多少问题了,你们要离开,还是继续等在这里?”
苏奕起身,目光看向袁珞兮和黄乾峻。
“跟您一起离开。”
两人皆不假思索道。
苏奕点了点头,当走过紫袍青年身边时,却忽地又顿足,道:“想不想再听我一个建议?”
紫袍青年连忙拱手道:“还请您不吝教诲。”
他此刻已摆正心态,再不敢把苏奕视作寻常人对待。
苏奕随口道:“等你那些属下回来后,就第一时间返回你的住处,在抵达云河郡城之前,不要再前往那个名叫茶锦的姑娘那里。”
紫袍青年一呆,有些尴尬,以为苏奕是在告诫自己别再瞎跑,以免再引来杀劫。
苏奕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不禁轻叹,“你想多了,若我猜测不错,她对你当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
紫袍青年浑身一僵,心中掀起重重疑云。
还不等他询问,苏奕已带着袁珞兮、黄乾峻走远了。
“告诉你那个青衿师叔,别忘了今晚她答应的事情。”
楼梯口处,传来苏奕的声音。
紫袍青年先是一呆,旋即失魂落魄,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打青衿师叔的主意吧?
沿着楼梯朝下行去,一路上到处是战斗的痕迹,墙面、地面皆有血渍和尸骸。
不过大多是妖兽的尸骸,奇形怪状,形形色色。
一路上,看得黄乾峻大开眼界。
苏奕却视若无睹。
这些妖兽几乎清一色都是些一阶、二阶的角色,偶尔见到的三阶妖兽,也仅仅和武者中的搬血境大圆满层次相当。
都入不了苏奕的法眼。
直至返回居住的甲字九号楼阁,苏奕径直返回房间。
他神魂疲惫,且今日还没有进行修炼,必须得抓紧时间。
所谓大毅力,就是体现在这寻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修炼也如此,能忍得住寂寞和枯燥的同时,还需要自省和自律,如此才能日复一日,持之以恒。
以苏奕的性情,除非被事情牵绊无法脱身,否则决不会荒废每天的修行。
总而言之,这世上之事,他可以都不在意,但对待修炼,却必须拿出全部的精气神去努力。
时间点滴流逝。
直至深夜,楼船上的战斗终于平息。
此战,张毅韧负伤,其麾下三十七名精锐强者,折损十一人,其他人等或多或少都负伤在身。
船上八百只妖兽,有一百余头被诛杀,也有一部分趁着混乱,逃窜到了大沧江中。
最终只剩下五百余头被重新关押在了囚笼中。
同时,刺杀大周六皇子的中年文士一行人,被当场击毙五人,活擒三人,还有六人跳入大沧江逃走。
直至一切战斗落幕,张毅韧才查探清楚,今夜楼船之所以发生剧震,是撞到了横挡在大沧江上的一片锁链上。
这些锁链横亘大沧江两岸,足有十多条,每一条皆粗大如树桩,浸泡在江水中,很难被发现。
这让张毅韧由此推断,此次敌人袭击是早有蓄谋!
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搭建好这样一片横跨大沧江的锁链壁障了。
幸亏楼船受损不严重,否则一旦沉没了,那损失绝对不堪设想。
甲字一号楼阁。
烛火映照下,青衿那苍白的绝艳脸庞泛起一抹淡淡的光晕,束缚的马尾散开,长发蓬松披散,整个人气息慵懒中透着一丝丝的疲色。
她已吞服数颗丹药,正在打坐疗伤。不远处,紫袍青年听着属下张舵的汇报,神色变幻不定。
许久,他眸子中寒芒涌动,冷冷道,“决不能让那三个活擒的刺客死掉,哪怕他们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也要把他们嘴巴撬开,问出他们究竟是受何人雇佣!”
张舵肃然道:“喏!”
“另外,让李末去查一查满庭芳茶锦的底细,先不要惊动她,一切在暗中进行便可。”
紫袍青年吩咐道。
张舵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领命。
略一沉吟,紫袍青年又补充道:“还有,准备一些厚礼,我明天清晨要去甲字九号阁楼拜访苏奕。”
张舵这次很痛快答应,道:“这次苏公子力挽狂澜,不止救了殿下的性命,也挽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自是应当给予厚报。”
紫袍青年挥手道:“你先去吧。”
张舵转身而去。
紫袍青年长吐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座椅中,神色间浮现出深深的疲惫。
今晚经历的凶险,让他心神一直紧绷,直至现在放松,身心俱疲。
只是,一想到自己差点遭难,他内心就有不可抑制的怒火发酵,眸子中尽是阴沉之色。
“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忽地,一道带着独特磁性的声音响起。
紫袍青年心中一震,就见在不远处打坐的青衿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看向自己。
“不错。”
紫袍青年点头,语气沉重中透着一丝冷意,“知道我此次行动的,只有我三哥,我怀疑哪怕他不是凶手,但消息也极可能是从他那边泄露的。”
“你和三殿下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
青衿有些不解。
紫袍青年长叹道:“我们皆是父皇的儿子,彼此是手足,可生在帝王之家,我们这些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兄弟之间,反倒是最大的仇敌。”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意兴阑珊,不愿再谈。
“世俗皇权之争,到头来终究是过眼云烟,可惜,你们这些当局者总归是看不透的。”
青衿声音带着一丝讥诮,“提前跟你说一声,等此次行动结束,我就会立刻启程返回宗门。”
紫袍青年怔了怔,苦笑道:“我早有预感,以师叔你的高洁性情,是不可能留下来辅佐我的,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青衿神色恬淡道:“我一心求索大道,怎可能有心思理会这世俗中的蝇营狗苟。你也不必装可怜,凭你的身份,收拢一些武道宗师为你所用,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眼见话都说到这般地步,紫袍青年也收敛心思,不再多说。
可旋即,他猛地想起一件事,神色古怪道:“师叔,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一声。”
“何事?”
“那苏奕说,让你别忘了今晚说的话。”
闻言,青衿先是一怔,旋即一对刀锋似的明眸眯起来,明艳绝俗的俏脸都微微一僵,浑身一阵不自在,内心更是涌起一丝说不出的不妙感觉。
那家伙
该不会想打自己的主意吧?
烛火光影下,美人心如潮涌,娥眉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