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头离去,小谢不禁叹气道:“老爷爷这样好心,实在不该到了晚年还受丧女之痛。我瞧那老婆婆与我姥姥很像,看她木木的样子,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从前我在山上拾柴迷了路,有大半天的时间没回家,姥姥都担心得哭了,这个老婆婆现在一定也像姥姥想我一样,想念她的小女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怪,这样狠心,非要将好好的一家人拆散。”
只听狐狸大声叩瓶壁道:“别叽咕了,闷死我了,快放我出来。”
小谢听了,从包袱里将瓶子拿出。刚一打开盖子,狐狸便化作白光落到地上。
小谢见它出来,想起它方才在堂屋里出言轻慢,让自己很难堪,不禁责怪它道:“你刚刚怎么那样无礼?老爷爷好心收留我们,你怎么反说人家的茶水、果子不好,东挑西挑的,他听了该多伤心呀。”
狐狸满不在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他收留我们,他递过来屎啊尿啊我也要往嘴里塞,抱怨一句也使不得了?”
小谢听他满口粗话,浑然不像个神仙,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
狐狸道:“难听又怎样,反正他又听不见。你没发觉吗,我在瓶子里说的话只有你能听见。”
小谢听了,恍然大悟道:“这么一说还真是,你方才啰里啰嗦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他们好像一句也没听见似的,我还只当是两位老人家耳背呢。”
狐狸嗤笑她道:“你真是呆瓜啊,后知后觉。”
小谢道:“说来也怪,以前我从来听不见这些精怪说话的,可是现在莫名其妙的,竟然都能听见了。”
狐狸道:“你仔细想想,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听见的?”
小谢想了想,道:“就是那日在山上遇到两头蛇以后。”
狐狸道:“这就对了,你回想一下,你刺伤那蛇怪之时,它的血可有溅到你身上?”
小谢猛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刺那两头蛇时,是有血溅到我的眼睛和耳朵里了。”
狐狸道:“正是了。那妖孽虽未卸去鳞甲,却也有些造化了,他的血也有灵性,因此你的眼睛和耳朵才能看到、听到常人所无法感知的东西。”
小谢闻言,大惊失色:“那我岂不也成了妖怪?”
狐狸冷笑道:“你可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跟别人有些个不一样处就是妖怪了?好比有人生来只有一个耳朵,有人只有一个眼睛;有人不会说话,有人舌灿莲花;有人满腹经纶,有人肚子里都是稻草;难道就因为对方跟自己有点不同,就一股脑儿都认作是妖怪?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妖怪!”
小谢挨了狐狸一通说,倒是松了口气:“不是妖怪就好。对了,你方才为什么一口咬定,老爷爷的女儿不是狐狸精摄去的?莫非你知道那妖物是什么来历?”
狐狸道:“我可没说一定不是狐狸摄去的,你可别诬赖我。我只是说,没有证据表明一定是狐狸摄去的。而且据我判断,多半不是狐狸摄去的。大凡狐狸修道,总不外乎两种,第一种是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修炼内丹,等金丹炼成,大道可证也,就好比我这样。第二种走的就是旁门左道的路子,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采阳补阴之术,这种修炼方法需要摄取生人之精元,功力到了,也能成仙,然而多为我辈中人所不取。虽说摄取生人精魄的狐狸也有不少,可是从未听过有谁是将人直接掳走的,多数是那些人在自己家里被迷惑,还盼着妖精三不五时地上门来与自己幽会呢。所以我说,此怪多半不是狐狸。”
小谢道:“可是老爷爷说,他女儿原先是在家中被迷惑的,后来请了道士,才被那怪物掳走,所以是狐狸怕来家中会被道士擒获,才将人掳走,也说不定啊。”
狐狸摇头道:“这更是胡扯。茅山道士,十个有九个是骗人的,画画符妆妆神,说两句谁也听不懂的‘玄之又玄’,把人哄得云里雾里,那些乡民们也不肯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地都听他忽悠,骗不完的人头。那道士若真有本事,为何眼睁睁看着妖怪将人掳走?又为何施法多日还擒不住那妖?他若没有本事,妖怪又何必怕他?可知其中必定有诈。”
小谢听了,还是有些不信,小声道:“这未必不是你护短,听说是你同类做的事,就找些借口替它遮掩。”
狐狸听了,圆眼怒睁,道:“呔!哪个护短?你没听过一个故事么,某庄里有个少年,夜里常有一位美貌少妇逾墙来与他幽会,少年心里爱她,又恐她来路不正,那妇人便掐尖了嗓子装模作样道,‘我乃狐仙,因与你宿世有缘,特来相会。’少年于是深信不疑,正要与她赴巫山之会,谁知墙头飞来瓦片,正中那妇人脑袋,只听一个声音道,‘你这不知羞耻的**,自己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何故坏我名声?’原来这妇人假托狐狸之名私会情人,却正巧被隔壁住着的狐仙给听了去,这才飞瓦片打她。依此看来,这件事指不定也是有人假托狐狸之名为非作歹呢。”
小谢听得入神,待它说完,不禁点头道:“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只是我看老爷爷和老婆婆很是可怜,你既然是狐……是上上上上仙,一定有办法帮他们找回女儿吧?”
小谢原本脱口欲说“狐仙”二字,想起狐狸自负是“上上上上仙”,便顺势奉承了它一句,意欲借它之手,帮二老找回女儿。
谁知狐狸听了,连连摇头道:“闲事莫管,此乃明哲保身之道也!”
小谢努嘴道:“仙人也这样俗气吗?”
狐狸笑道:“正是这样俗气,方可成仙哩,否则修行未半就叫人害死了。再说了,你不是着急去救你姥姥么,何必为他人之事耽误自己功夫。”
小谢听了,无言以对,闷闷不乐地躺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