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了。

他的嗅觉一向敏锐，这种敏锐的嗅觉，成功地帮他从生死边缘脱身了很多次，但也使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时刻能感受到，无数双眼睛，正在从四面八方盯着他。那些狼人，部族里的“叛乱者”，还有许许多多仇视他的人，都在等着喝他的血。

“我的敌人，何其多。”他有些自嘲地想道，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一口淤血随之而出。

他擦了擦血迹，忽的想到镜妖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算我死，也要你陪葬！”她是真的恨自己啊，直到烟消云散的那一刻，她眼中的怒火，尚在熊熊燃烧着。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恨他的，多了去了，他不介意再多一个。他只是没想到，镜妖还留了一手，临死前阴了他一把，杀死她，非但没让自己的妖力大涨，反而较前越发虚弱了。

这就是他讨厌这些女妖的原因。她们，总是诡计多端，城府极深，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们就会给你一刀，不像那些天真单纯的女孩子……

他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窗外响起了轻微的窸窣声。他的耳朵警觉地一动，鼻子里，已经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群野狼又来了……近来，他们逼得越来越紧了。他本想暂避一下风头，可不知为什么，无论躲到哪里，那些家伙都如影随形，好像随时能感知到他的气息一样。

朔风凛冽的旷野里，十几个狼人追逐着“猎物”，虎视眈眈地准备将其撕成碎片。几十个回合厮杀下来，他已露败相。

忽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一个狼人背心，一声惨叫之后，狼群中开始发出惊惶的嚎呼。趁野狼们分心之际，被围困的“猎物”反将一军，猛地散发出妖力，周围的三只野狼瞬间倒毙，而他自己也被这股气息冲击，吐出一口鲜血来。野狼们见事情有变，不敢恋战，暂时退去了。

小谢手持神意弓，默默站在不远处。薛啸岩也看见了她。他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抬起手臂，假作不经意地拂去嘴角的血痕。

“你太多事了，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我一样能赢。”

他的语气，像万年不化的冰山。他是不能承认失败的，情况越是窘迫，他就越要倔强地维护自己的骄傲，像一个小孩儿，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一定要守住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沉默片刻，小谢道：“我不是来帮你的。那些狼人，是我引来的。”

她说完这话，已经明显感受到，对方表情那难以自制的变化。

“我知道你在躲什么，也知道你害怕什么。”小谢道，“其实，要引来你的敌人也很容易，用你送我的狼牙，就可以了。你说过，那是你的标记，不是么？”

对方没有回答。她只能听到，拳头握碎的声音，在空气中格格作响。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小谢一阵齿寒，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不同于以往的，这股杀气，是直冲她而来的。

薛啸岩冷笑了两声。这笑声，更像是对他自己的嘲笑。被自己亲信之人背叛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了。白眉说他幼稚，也许并没有说错，因为一个成熟的领袖，是不会第二次犯同一个错误的。这一点，他哥哥，确实比他强得多。

小谢的目光依然直视着对方，右手却暗暗探向剑柄，“跟我去见花娘，我可以不杀你。”

薛啸岩不禁冷哼一声，语气里难掩轻蔑，“哦，原来是她。是她指使你来杀我的？这也难怪，她对我，一向是恨之入骨。可惜，这世恨我的太多，想杀我的，更多。她想让我死在她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伤了我的朋友，只有用你的首级，才能换取解药。”小谢道。

“所以呢，你有能耐取吗？”

小谢皱紧了眉头，“你受了伤，不是我的对手。”

薛啸岩轻笑了起来，“是吗？你还真有自信。我就站在这儿，不妨试试。”

小谢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杀气，对方的一个眼神，几乎都足以将她杀死。

她握紧了剑。

电光火石之间，生死之战，一触即发。小谢本来还在犹豫，出手时是否要有所收敛，可一旦交手，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她根本毫无保留的余地，对敌人一点点的仁慈，就足以致自己于死地。

剑光和妖气，在空气中激烈交会，在这样一场殊死搏斗中，谁杀死对方的信念更坚定，谁的胜算就多一分。

在战斗的经验和战斗的意志，小谢到底还是逊色，尽管对手已身负重伤，但他强大的妖力，还是将小谢初时占据的那点优势，消磨殆尽。就在她回剑的瞬间，身前已留下一个致命的空隙，对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股强烈的妖力猛地向她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右臂的肱骨已经寸裂。

强大的气流将她推出三丈来远，她跪倒在地，猛吐出一口鲜血。右手，剧烈颤抖着，手掌已握不住剑。她用左手擦掉下颌的血，抬起头，盯住对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再等一等的。等那群野狼将他打得更重一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她才应该出手，这样就稳操胜券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心急，她应该很乐于看到对方被打到吐血才对。

她还是低估了对手。刚才那一下，位置偏斜了那么一点点，如果准星再好一点，击中她胸口的话，这会儿，她已经死了。

不过对方显然也伤得不轻，没有再乘胜追击，只是凝眉看了小谢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失踪吗？”

薛啸岩怔住了。这句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实在叫他错愕。那一瞬间，他方寸已乱。转身的一刹那，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左胸。

“去问你父亲吧，他知道原因。”小谢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决然地拔出了匕首。

风吹得更凛冽了，吹在人的骨头里，有一种刺骨的寒意。那高大的身躯有些僵硬，如同一株被风吹倒的大树，恍惚间，有种玉山将倾的感觉。即便到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优雅，维护着自己，最为珍视的骄傲。

“匕首，果然比重剑更好用。这是你教我的。”

一滴清泪，顺着小谢的脸颊滑过。她擦掉眼泪，轻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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