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吃了解药，一改前几日的萎蔫，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胡说八道起来。小谢不由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晚几天再给你吃解药的，多清净两日也好。”

狐狸道：“还晚几天呢，再晚，你就真的要做狐皮围脖了。”

他顿了顿，“老实说，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的，真没想到，你居然真会为了救我，去杀他。”

小谢笑了笑，“那当然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忘记，是谁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狐狸听了这话，忍不住抿着嘴笑，“哎哎，好吧，那么我收回之前说你忘恩负义的话吧，你还算有点良心。不过他真的死了吗？他看去还挺厉害的样子。”

小谢低下头，对着药碗吹了两口气：“当然了，要不然，花娘怎么会把解药给我呢。”

狐狸“唔”了一声。小谢又道：“其实花娘也挺可怜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究竟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

“咳，爱情本来就是让人痛苦的东西啊。不能让人痛苦的，还能叫爱情吗？”狐狸满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所以我就从来不走心，一旦走心，一定完蛋，男女都一样。困了，还是再睡会儿吧。”他蒙被子，又接着睡觉。

小谢良久无言，倚在窗边，不觉想起那晚白眉说的话来。

……

“再冷静的人，也有不冷静的时候。只要你能找到他的痛点。”白眉微笑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最了解他。从小到大，有两件事情，是他最在意的，第一件，是他父亲的死，第二件，就是他母亲‘失踪’的事。”

“他母亲失踪了？”小谢问道。

“确切地说，是死了。不过他一直以为是失踪了，我们都是那么骗他的。没法告诉他真相，因为杀死他母亲的，正是他父亲。”白眉皱了皱眉。

小谢不禁怔住。在她所有能想到的，关于他的秘密里，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一条。

白眉轻叹了一声：“这也不能全怪他父亲。那个时候，正是我们与狼族交战最厉害的时候，有人诬陷他母亲里通外族，还制造了一些所谓的‘证据’，他父亲那么做，也是为了消除后顾之忧，后来知道真相，他也很懊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时候，啸岩，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孩，他不知道他母亲去了哪里，总是缠着我们问，我们也只能骗他，说他母亲失踪了，也许有一天会回来的。因为这个，他父亲一直觉得愧对他，所以才对他格外偏爱，从小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临了，还想把族长的位子也传给他……不过世事岂能尽如人算，有时候越是偏爱，往往越是害了他。”

白眉从思绪里跳脱出来，笑道：“他是一个很好的战士，一般的事，是不会让他分心的。不过，只要提到这件事，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方寸大乱，那就是你杀他最好的时机。”

小谢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薛啸岩一看到那只狐尾，就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来。无论你多么强大，总有那么一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

“这对你来说是很容易的，我知道，他不会对你有太多防备。”白眉道。

“你怎么知道？”

白眉道：“因为那串狼牙，那是他的标记。我们每一个，都有独特的标记，我的标记是赤狐之尾，他父亲在世的时候用的是狮发，他哥哥的是虎须。我们的标记，就代表我们自己，是决不会轻易给人的。他应该很信任你。”

白眉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他真的是一只很狡猾的老狐狸。

“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从我们第一见面我就知道。我还要提醒你，他的心脏，长在右边，这帮他捡回了几次命，不过他不会总是这么幸运。你应该把你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他的右胸，只要一眨眼的工夫，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就会死得透透的。”

小谢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你并不是真的想杀他吧？”

白眉抚了抚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来找我。”小谢道，“如果你真的想假手别人，就应该去找那些，真的想杀他的人。”

白眉笑了起来，“我说了，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

小谢迟疑道：“如果他能逃过追杀，回到部族去，他哥哥会杀他吗？”

“我不能回答你‘不会’，”白眉道，“做首领的，总是要比常人更狠些。在那个位置，不能讲究太多亲情。”

“那你会帮他吗？”

白眉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履行自己的承诺。真正能够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小谢有些无奈，白眉说话，总是像在打哑谜，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伏在窗前，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薛啸岩听了她的话，会不会去找白眉，会不会跟着他回去，又会不会跟他哥哥和解。他是那么骄傲，把骄傲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要他接受失败，总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不过这跟她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世界，已经和她擦身而过了，她不想再想，也无谓再想了，就让这一切过去吧，匕首刺进他胸膛的那一刻，她已经把他“杀”了。

狐狸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天早，小谢刚收拾完行李，就看到外头又下雨了。走出门外，雨丝打在身，不禁有阵凉意袭来。她站了一会儿，抱住了手臂。

头顶的雨，不知不觉地停了。记忆，猛然闪回到几个月前在津渡口，有个人为她打伞的画面里。她心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回过头，却只看到狐狸。

狐狸撑着伞，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傻站在雨里干嘛，不怕伤风感冒么。”

小谢看了看他手里的伞，问道：“那把伞，不是破了吗？”

狐狸笑道：“你真傻，天底下的好伞多了去了，原先那把破了，不会换把新的么？干嘛非盯着那把破伞看啊。”

沉默片刻，两人不禁会心一笑，默契地并着肩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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