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你为何……？”我终于打破了我和路易斯的平静的气氛，挤出了心中一直想说的疑问，但是一说出口，就立马就得不妥，不应该这么直接地问他本人，毕竟这是多么私人的事情。

“问吧，我尽量回答的……”路易斯好像知道我的心里的疑问，说完，又是长长的安静。

我意识到自己的羞耻感，脸上热了，于是我深吸一了口气，问：“你为什么拒绝玛蒂公主？你们的婚姻？”

路易斯见我可以站稳了，于是示意我，一起坐下来，他收起了那双机械羽翼，挨着我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母亲为何离开卡伦族，我也知道了同族直系婚姻的结合，他们的后代多半早年夭折，或者会终生伴有某一种先天性的残疾……”

我听到这，身体僵住了，虽然他是平静地说着，但是我被震惊到了。“是，是吗？残疾？”我转头看向路易斯，他那波澜不惊的侧颜问道。

“比如说少了一个身体器官，或者某种治不了的病……”

“玛蒂公主不是好好地吗？我和罗比斯看过一本书，记载，玛蒂公主的父母正是近亲婚姻结合之女，她，不就活得好好的吗？为何这么就……”我还想找点什么证据，想反驳路易斯。

“她，出生就没有羽翼。”路易斯直接说出他一直隐秘的的真相。

“什么！？怎么会！她明明就长着一双翅膀呀！”我惊讶道。

“她现在的这双羽翼是我的。”路易斯依然淡淡地说，好像他早就接受了现实，也接受了自己没有翅膀的事实一样平常。

“你的羽翼怎么就长在她的身上呢？”我越觉得不可思议了，难道翅膀自己还会选择主人不成吗？我的好奇心越发活跃。

“你们看到的那段历史，应该知道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拔掉了翅膀，但是历史没有记载的是被谁拔掉的，”

我点头。

“那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一刻。我的姨母我的姨夫，闯进了我们的家，活生生地将我的羽翼从我的后背拔走，我的母亲和父亲冲进来的时候，我浑身痛地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母亲想要阻止他们离开，结果，他们杀死了她，我看着她倒下，父亲抱着她痛哭……我浑身失去了知觉，也昏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住在埃里克叔叔家了。父亲不知去向，叔叔闭口不说往事，我也不再追问。”路易斯调整了坐姿，抱着双膝，他好像感觉到微凉，抱膝而坐想是取暖。

我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的，也替他感到疼痛。我都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了。我看着他背上的机械羽翼，在微弱的月光下，金属的表面反射着幽幽的微光，那微光是每一支金属羽毛的微光，红铜色的微光，一点儿寒意都没有。我伸手想去扶摸他的机械羽毛时，想起了我和罗比特曾经为他的机械羽翼清理过，那是一双精细又精密的仿真机械羽翼，看得出埃里克博士真的费心为他而做的。我轻轻地触碰其中一片羽翼，路易斯身体感受到了，身体有起伏不太适应别人的触碰，我同时惊叹，他的这双羽翼是紧紧连接到他的身体里，连接着他的神经，连接到他的身上的感知器官的。“对不起，我，只是想摸一下它……”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于是道歉道。

“无事，只是除了埃里克叔叔之外的人，不会去摸它们，他们不敢靠近。你，和罗比是摸过的。”路易斯把头枕在双臂上，侧头看着我，说道。好像他的神情变了，在那波澜不惊里多了一份温柔，他好像笑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他会笑的吗？我被他这样看着，觉得有点不自在，收回了手，眼睛看向了别处。“那你恨他们吗？”我小心地问。

路易斯没有回答我，他选择了沉默，收回了视线，把脸埋在手臂和膝盖之间。

“你想过要离开这里吗？”我试探地问道。

“嗯。”

“跟我们一起走？”我接着问。

“……”又是沉默。

“我们需要你！因为你身上的金钥匙是救活罗比斯的条件之一！而且我们也需要你的力量~”我大胆地说出心中的想法。“虽然我们的条件不如宫里的，也不如埃里克博士的好，但是我们是平等的，自由的……”我说着说着，越觉得很没有底气了。我是打哪来的自信和勇气呀？

“呵呵”路易斯是笑了，他的脸还是埋在手臂和膝盖之间，他的细细的笑声从那传出来。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紧张不安的我，点头说：“好。”

咦？我没有听错吧？“真……真的吗？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我以为我产生了幻听，瞪大眼睛看着他，想重新去确认一次。

“小德！”

“小不点！上校！”

我们闻声看向远方，爱德森上尉用自己的强壮有力的爪子抓着罗比斯的两个肩膀，向我们这边飞过来。罗比斯笑着跟我挥手，爱德森一边平稳飞翔，一边嘟嚷着：“诶~别乱动！小心我放开，把你扔下去！”

“你敢！？”罗比斯收回了视线，抬头看向爱德森中尉警告道。一边很傲娇，一边又很无奈要忍受被人钳制着肩膀，身体不能乱动的样子，这是画面像极了，草原上鹰抓着兔子命运的咽喉，让罗比斯欲哭无泪，但是高傲的头颅永不低下。

爱德森中尉爪子松开，将罗比斯抛到我们对面的大叶子平台上，罗比斯大喊道：“你！竟然……”他落到叶子上，被弹了起来又落回到平台上，就像在弹簧床上蹦极跳一样。罗比斯爬了起来，扶着屁股“哎呦，哎呦”地叨叨着。

我起身，急忙向看罗比斯有没有受伤，没有站稳，路易斯反应够快把差点掉下去的我拦着，“小心！”他的语气有点重了，好像生气的样子，我回头看向他，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波澜不惊，他怎么会生气？“对不起，我下次小心的。”我重新站好说道。

“不需要道歉的……”路易斯小声说道，然后见我站好了，慢慢把手收回去。

“不如我们过去那边？”我提议道。

路易斯点头，这次没有背着我飞过去，而是横抱着我飞了过去。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带我飞，我惊慌失措地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身体不敢乱动。

罗比斯两眼直瞪着我俩，等我们落到平台上时，一脸不悦，上前一把拉住我，把我拽到他的身旁，怒瞪着路易斯，但是什么话都憋在嘴里咽了回去，有苦说不出。

我拉了拉罗比斯的手臂，问：“罗比斯，别这样，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罗比斯回头看向我，说道：“没事没事！还好我们跑的快，那些追兵没有跟上！”他边说边抬起手展示他完好无损的手臂。

“那还是多亏了我们的上尉的支援，不然我们哪里可以全身而退？”爱德森中尉拍打着翅膀，降落到我们的平台上，打趣地说道。罗比斯跟他吐了吐舌头，爱德森中尉对他回了一个鬼脸。

“查尔斯上尉他们？他们应该没事的吧？他带兵给我们挡住了追兵，你们在后面看到他们吗？”我很想知道城堡里的状况，追问爱德森中尉道。

“我们一直往前追，后面事也不知道了，不过后来遇到了埃里克博士也往城堡去了。他要找路易斯，我跟他说路易斯和你先逃了，不在宫里了。”爱德森中尉看向路易斯，说道。

路易斯听到埃里克博士，原先抱着的双手，垂放两旁，转头，问道：“叔叔他……”

“埃里克博士跟我们说，去追上你们，说不用担心他，让我们一起原地等他，不要乱跑。他说还有事给路易斯交代什么的。”爱德森回忆着说道，然后就地坐了下来，抬头看着路易斯问道：“上校，我们要博士吗？还是先去避一避？”

路易斯收回来视线，微微低头，又回到双手抱在胸前的状态，像在沉思。

“等等吧，毕竟这是可能我们离开这里，是最后一次看埃里克博士的机会了……”我看向路易斯说道。

“德德，这话什么意思？他，最后一次？他要怎么了？”罗比斯想说点什么又好像意会到了什么。

“罗比斯，路易斯答应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启程！”我转头看着罗比斯。

“真的？他愿意，愿意帮我们？”罗比斯一脸不可思议说道，转头看向路易斯。

“什么？上校要跟着你们走？去哪？！”爱德森上尉比罗比斯更诧异，整个人跳了起来问道。

我看着爱德森上尉脸，他的脸好像在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路易斯的去向？为什么他要跟你们走？他要丢下我们了吗？”他的表情从惊讶，失落，委屈，到疑惑的变化，真的很有趣，他的心思真的藏不住呢。

“嗯，我答应了，跟他们一起离开这里。”路易斯淡淡地回答爱德森中尉，依旧平静的表情。

“上校！您就这样就走吗？不要我们这帮兄弟了吗？我们怎么跟亲王和女王交代？还有博士，查尔斯上尉告别~~”爱德森中尉快急哭的样子，就差点上前揪起路易斯的衣襟对脸质问了。

“……”路易斯静静地聆听着爱德森中尉，但好像不打算表露自己的心声，应该说，他只是不擅于跟别人表达自己的意愿或想法吧。

我静静地看着快抓狂的爱德森中尉，有点害怕，身体往罗比斯身后躲。

罗比斯拍了怕我的背，转头对着爱德森中尉大喊：“你，发什么疯！冷静！这样的动静，说不定会引来追兵的……”说完，他转头观望了四周。

“你，我，我只是……”爱德森中尉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一时语塞，红着脸，低下头，不再说话了。他生着闷气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收起了大翅膀，盘腿而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扭着头，谁也不看。

过了一会，路易斯向他那边走近，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不起，爱德森，我……”

爱德森上尉先是一愣，然后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流出。“从小，我们都没有分开过……”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看着眼前的俩少年，心中感叹原来他们之间的情谊这么深厚，不禁让我想起了爷爷，不知道爷爷在家乡过得怎样？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我看向罗比斯，他沉默了，转头刚好跟我对视。他的眼神好像在跟我说“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在。”

“嘘~~”远处传来口哨声。

我们全部人都放眼望去，同时所有人警惕了起来。爱德森上尉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罗比斯护在我身前，路易斯挡在了罗比斯跟前。

“是埃里克博士！”爱德森上尉兴奋地叫了起来，接着又喊道：“博士！我们在这边！”他还向博士招着手。

我听见来人是埃里克博士，把头从罗比斯身后探了出去，看向夜空，接着月光照亮，很快看清了空中飞翔的人影。

埃里克博士降落在平台旁的枝干上，依旧是优雅带点慵懒的身姿，收起了羽翼，从西装外套的里面的口袋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抽了一根烟，点燃，修长的之间夹着烟，优雅地吸了一口，吐出了淡淡烟云，然后把那盒烟放回了口袋里，在抽了一口烟。他慢慢地坐了下来，吐了一层烟雾，手指弹了两下烟管，轻轻地抖落了烟头上烟灰，细长的眼睛看向面前的我们几个小孩。他好像在叹气，又好像松了口气。

“叔叔……”路易斯轻轻叫了一声埃里克博士。

“博士，博士路易斯，他，他要……”爱德森上尉刚想说点什么，埃里克博士给了他一个眼神就住嘴了。

埃里克博士吐了最后一口烟云后，将烟头摁灭在地上。抬头看向我们，“小孩，你想清楚了？”说着，目光最后落在路易斯身上。

“是的，叔叔。我想离开卡伦族的束缚，想自由地活下去……”路易斯点头，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

爱德森上尉转头看着路易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双手握紧了，也许他的内心也是激动翻腾吧。

“是跟他们两个小不点，一起走吗？”埃里克博士好像预料到般，看向我和罗比斯。

“嗯”路易斯点头。

埃里克博士起身，拍了拍裤子背后的灰尘，说道：“既然小侄子决定了，那就好好准备上路吧，去我那儿，带点细软再离开吧。家里的密码还记得吧？”

“博士！上校他！就这样让他们走吗？”爱德森上尉上前说道，他很想让埃里克博士劝说路易斯留下，“路易斯上校！真的要离开我们了？罗比特你们也是这样走了吗？”爱德森上尉转身看向我们，急了，拦着路易斯说道。

“小子，护送他们去机械屋吧，你们好好地道别。”埃里克博士双手插在口袋里，说道，示意爱德森上尉去好好送别。爱德森很听话，于是展翅，让罗比斯爬上他的背。

路易斯和我对视了一下，点头，然后他和爱德森上尉先飞走了。

我在原地等待路易斯。

埃里克博士展翅，一跃，跨了过来，一下抱住了路易斯，头埋进了路易斯的脖子里。好像在路易斯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路易斯洁白的脸上，滑落了两行泪痕，一阵清风吹落了滴滴晶莹的泪珠。

埃里克博士放开了手，从西装外面的口袋抽出了一条丝质小方巾，给路易斯擦拭了泪痕，把小方巾叠好，放进了裤袋里。“你们以后好好相互照应，快走吧，这里的事，大人会处理好的，放心启程吧。”说完，上前，跟我也拥抱了一下，在我的脸颊亲了一下，转身又回去也亲了一下路易斯的脸颊。然后，往城堡的方向飞走了。

“德克，我们走吧。”路易斯目送埃里克博士之后，背上我，飞向机械屋的方向，只有空中的月亮是静止在身后，我们和博士的方向是相反的，而且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