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强迫自己的目光离开桌上的剪报，转向了从房间里拿了笔记本出来的大爷。

“有了，‘金大柱：梧桐小区46号’。”

“好的，我记下了，谢谢您。”

“谢什么，多大点事，正好你也替我去看看这老邻居。诶怎么啦小伙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想到以前的事难过啦？”

“嗯……大爷，我看到您桌上有一则多年前高中学生坠亡的剪报，是什么特别的人吗？”

“噢，那个啊，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挺在意的。”

“上面也没写身份，甚至学校都没写。为什么您这么在意呢？”

“虽然上面没写是什么学校，身上也打了马赛克，但是我一看那个袖子，就知道是育才的校服。你是小璐的同学，这个坠亡的学生也是你们同届的吧？”

“看这个时间，应该是同届的。不过没听说这样的事啊。”

“听说是中途退学的，所以你们才不知道吧？但是都退学了，高中毕业那会突然穿着育才的校服坠楼，也说不清是意外还是什么的。觉得挺怪的。”

“说到底也是个陌生人，这么多年了，您还记着。”

“想到这孩子和小璐同龄，又在一个学校，结果是这样的结局……唉，这些年也都没有小璐的消息了，可能人老了，就会想这些事吧。”

刘彦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大爷似乎对此也不是太清楚，还是先问金佳璐的事比较重要。

“大爷您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是不是？那金佳璐以前也会过来找您玩吗？”

“那当然啦。她小时候我老伴儿还在，小璐每天放学，会先回屋把饭煮上，然后就偷偷来我家。我老伴儿就拿些水果零食给她吃，说说话，看看电视——那会儿我们还没抱孙子，都把她当自己亲孙女看的。

“她总要和我们说说一天学校发生的开心事——他爸妈一点都不听她说那些，就让她干活。在我们这待上二十分钟，她爸妈要回来了，她就回家去。小璐这孩子啊，长得灵巧，人也听话懂事，可惜金大柱那两口子的老观念……”

大爷脸上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您是说他父母重男轻女？我知道她有个残疾的弟弟……”

“可不嘛，都什么时代了，我们说他几百回了都放弃不了那观念，说什么女儿长大都是泼出去的。唉，你找到小璐可要好好对她啊，这孩子从小在家受了不少苦，干活都是她干，还总要被挨骂。她那个弟弟虽然先天上身体不方便吧，但也不能就这样惯着呀，总要学点知识学点力所能及的技能，不能只会张口吃饭和骂姐姐啊。难道他父母老了以后还要靠姐姐养吗？”

“没想到她这么不容易……可是这样，她父母怎么会送她去育才呢？”

“这事说来巧了，也算是小路的福报吧。他们家条件不好，夫妻俩下岗以后做点小生意，蒸蒸馒头什么的，都买不起铺子只能推车。以后等到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一家的重担都得指着小璐了。

“小璐从小喜欢跳舞，那些动作还是在我们家看着电视学的呢，结果没想到她中考没考上想去的中学，育才倒是看上了她的舞蹈专长，给了奖学金让念哪。小璐后来在学校舞蹈队比赛，还拿了不少奖金回来。他们家情况慢慢也时来运转，后来还搬了房子。”

刘彦听到大爷说这是“福报”，心里五味杂陈。

“那她搬走的这些年没来看望您？”

“她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见着她了，所以那时候看到报纸出了那个育才学生坠楼的报道，上面没写真名，我还担心会不会是小璐出事了……结果一问人大柱，说是小璐去外地上学了。没多久他们就搬家了，后来路上碰到他，还得意洋洋和我说小璐勤工俭学，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也不知道死的那个孩子是谁，怪可怜的。”

“我知道年段里有个叫刘甄的女孩子，中途退学了，会不会是她？”

“刘甄？唔，是小璐舞蹈队的朋友吗？”

“金佳璐提过她吗？”

“记不清了。育才是封闭式管理，她上了高中就很少有机会过来了。有听过她讲一些学校的同学，是不是这个名字就不确定了。唉，要真是这样，也真是造孽啊……”

……

刘彦告别了大爷。

因为遇到了长期居住在这的邻居，这次调查倒是意外地收获不小。

金佳璐的家庭情况不好，而她又从小受到家人不平等的对待，还肩负照顾家庭和残疾的弟弟的责任。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可以确定的是，金佳璐能上育才是拿了奖学金的。加上后来舞蹈队比赛的奖金，大学之后每个月勤工俭学的收入，金家突然的“时来运转”……这一笔笔的“奖金”，怕不是金佳璐出卖自己的美貌和青春换来的吧？

而大爷不知道的是，金佳璐非但没去外地上大学，还上了本地的贵族子弟学院。

在刘甄去世的那个暑假，金佳璐的踪迹就在大爷一家眼前消失了。

刘彦回想起妹妹离开的那天，她难得地恢复了平静，说想出去见个朋友，自己和母亲还以为她恢复了，欣喜之余也没想太多。

结果当天晚些时候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是刘甄坠楼，让去辨认尸体。一向坚强的母亲接到电话以后当场就崩溃了。

大爷提到刘甄和金佳璐可能是舞蹈队的朋友。刘甄曾加入育才舞蹈队的事，刘彦是知道的。这么看来确有可能两人关系匪浅。

那么刘甄那天去见的“朋友”，会不会就是金佳璐呢？

而据他所知，刘甄从来没有提过舞蹈比赛有“奖金”的事，奖状倒是有几张。如果因此刘甄知道了金佳璐那些“奖金”的秘密，金佳璐会怎么做？

莫非刘甄的死不是自杀，而是金佳璐为了自保，把她推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