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
“离了”。
文玉就要把离婚证掏出来给德懿看,德懿一把按住了文玉的手,“别拿!我不想看!”
“他还请我吃饭了呢!“文玉笑道。
“吃饭?吃什么饭?”德懿有些迷惑了。
“散伙饭啊!就是庆祝“一拍两散”的饭啊,还是一个很不错的饭店,我以前都没有去过!”文玉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但她感觉自己必须一直说话才可以。
德懿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文玉无法言说的眼神,看着文玉。
“你知道吗?他还给我夹菜了呢!我们结婚七年,他头一次给我夹菜!”文玉想笑,但是却不知为何,就有一股湿湿的东西涌上了眼眶,文玉为了要控制它掉下来,用牙咬得自己的嘴唇都疼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德懿的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你别说了!听着难受!我不想听!”德懿一边用手狠狠的抹去眼泪,一边狠狠的说。
“你瞅瞅你,我还没哭呢,你就先哭了,真没……没……出息……”文玉的话,被她自己的哽咽截断得七零八落。
德懿伸过手来,一把攥住文玉的手,用力的捏着——这让文玉疼得皱起的眉毛——“那事咱不说了!说点高兴的!”德懿摇晃着文玉的手说道。
“高兴的?什么高兴呢?”文玉在自己的已经麻木的脑袋里费力的搜索着,结果发现,好像没有。
两个人竟然一时都找不到话,只得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在下颌汇成一大滴水珠,再无声的坠地。但这沉默的努力的克制哭出声来,太过辛苦,文玉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腮大抖起来,她真担心自己会撑不住“哇”的嚎啕出来。
教室里的学生瞥见老师不在班级,就有些小的骚动的声音,像洞穴中的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的从窗子和门钻到了走廊里。德懿瞬间就大怒:“写个作文也不消停!这帮皮小子,又该收拾得了!”
这一声怒吼救了她和德懿,她们俩都长出了一口气,退后半步,双手像蝴蝶一样在各自的脸上上下翻飞着。
文玉清理好自己,抬起头却见德懿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插在腰间,痛苦得弯下身去。
文玉大惊,冲上前一把扶住了德懿,竟发现德懿全身都在抖!“德懿,你怎么了?”文玉吓得声音也抖了起来。
“他……他没……难为你吧……我一直害怕,害怕他……对你……下什么……黑手……”德懿努力直起腰来,文玉发现,德懿那一贯亮晶晶的黑眼睛里,竟然满是哀伤和忧虑!
“德懿!”文玉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现在她才发现,德懿对她的友情有多么深厚!我的好朋友,我的好知己!
“没有!有啥可难为的,我啥也没要……”文玉故意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傻呀?啥也没要?!”德懿突然就甩开了文玉的手,大吼了起来。
这一嗓子,吓得教室里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家都没有了,还争争讲讲那些干啥呀?”文玉也被德懿吓了一跳,畏畏缩缩的为知己辩解道,声音像蚊子叫,但是德懿听清了。
“哎!你呀……”德懿看了文玉半天,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声音也低了下来,“让我说你啥好——走吧,出去走走吧,我让副班来看班”。
“不用,你上课吧!也没啥可说的,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文玉突然感觉自己说不出来的疲倦,两条腿就像面条一样酸软,簌簌的颤抖着,她现在恨不得一下子坐下来,哪怕就坐在这走廊上也无所谓。
“那你是想让我在这走廊上喊起来是吧?你是不知道我这嗓门的威力是吧?”德懿竟然笑了起来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文玉看了眼德懿,发现与这吊儿郎当的语气截然不同的还是满眼的关切甚至还有些心疼,这如同一颗枪弹,瞬间击中了文玉的心:不要让德懿再生气,再为我担忧了。
“好吧!出去走走吧!”文玉扶了扶墙,漫上脑袋的黑雾好像消散了一些,这让文玉又恢复了些力气。
副班到了,德懿简单的向副班交代几句,就拉起文玉走下楼去。
这时的太阳好像不那么毒辣了,但暑气好像越加浓烈,像个大蒸锅一样,倒扣在她们的头上,以致于呼吸一口空气,气管都有被灼伤的危险。
这两个人实在没有穿过阔大的操场,走出校门的勇气。德懿环顾了一下,就看到了那棵大柳树。
这棵大柳树据说是建校奠基时就栽下的,虽然后来学校改扩建,原来老校的很多设施都不见了,但是这棵老树依然被保留了下来,而且以老树为依托,陆陆续续又载了好多的树,还在里面增加了一些雕像和休闲椅,俨然成了校园绿化的明星一景。好像有位领导来检查学校工作时,还给了它很高的评价。当时学校的陪同领导也就做了顺水的人情,请那位领导给这片树林命名,所以现在德懿和文玉就看到在大柳树的右侧草坪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用朱红的篆笔书着“碧翠园”三个字。
她们在大柳树最深的浓阴处的那张木头休闲椅上坐了下来,那逼人的热气好像瞬间被隔绝了一样,空气清凉了起来。
“昨天咱在你家楼下吃饭,他给你打电话,我就知道事情不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德懿就俯下身去,将双手搓在一起,担在自己的腿缝上说道。
昨天将近下班的时候,德懿给文玉打来了电话,说任楠、才桦、宁健、茹慧、李珊她们几个人想请文玉吃饭,问文玉想要吃什么。文玉直接让德懿转告大家的好意,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心情吃饭。
但是不到十分钟,德懿又打来电话,告诉文玉说,只有她一个人请,而且地点就在文玉家楼下,还说文玉吃完就可上楼直接休息。
文玉没有办法拒绝了。
走进包厢,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盘小盘,看到文玉惊讶的表情,德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文玉坐下,笑道:“放心吧!她们都不来!就咱们俩儿!”
“那你要这么多菜?”
“给你要的!你要是都能吃了,我才高兴呢!我再给你点!”德懿那大大咧咧里竟然有那么一些庄严或者悲戚的东西,文玉也说不清,但这足以让文玉挨着德懿坐了下来。
老板娘推门走了进来,亲自端了一个盘子放在餐桌中间:“农家大团圆!加菜!”
德懿站起来应酬了一下,老板娘就笑道:“客气啥!咱们可是熟门熟路啦!我什么需要的喊我!”
门在老板娘的身后关上了,文玉看着那盘加菜,中间的排骨炖土豆豆角,四面是一圈锅贴,看着很诱人的样子。
“大团圆?”文玉默念起这个菜的名字,莫名的有些酸楚。
“来!动筷子啊!还得我喂你呀!”德懿叫道,同时就将各个盘子里的菜都向文玉的碟子里搬运,一会儿,文玉的面前就摞起了一座“菜山”。
“吃!多吃!天大的事,也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发愁!”德懿又将文玉的汤碗盛满了,“菌汤,增加免疫力,外带美容养颜的!”
文玉接过碗来,感激地看了一眼德懿,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别废话啦!多吃点,才是对我真正地感谢!”德懿说罢,就将那筷子去掉包装,塞在文玉手里。
“昨天他回来了。大概是半夜吧!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也记不太清……”文玉吃了两口,实在没有胃口,就放下了筷子,眼睛突然就有泪涌了出来:德懿是可以说实话的人,而且,她现在也真的需要一个人听听她说话,要不她得疯。
文玉记得这样的日子应该有一年了吧。
最初,是有些人到她这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比如:还让东子在外面跑啥,你家里也不缺那几个钱!比如:男人得看住了,哪有男人不吃腥?比如:把秦栋的钱,都要下来,不能让他兜里有钱……这末一句话,是文玉在和秦栋结婚一年左右,到秦栋所在的工地探亲时认识的管财会的邓姐特意打电话来说的。
“我也不知道大家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往那上想——就是我想了,又能怎样呢?我的这种情况,可能离婚吗?”一滴泪,顺着文玉的脸滑了下来。
“你呀!你就是反应迟钝!”德懿气得将筷子“啪”的拍在桌子上。
“后来,他又是几个来月没有回家。我也早就习惯了。可是那天咱们上班,我分明看到秦栋的车迎面开过来,我还看到他边开车边打着手机,心里还疑惑,他回来了,怎么没有告诉我?我就给他打了电话,结果他说现在沈阳修车,还说是我看错了。我不觉得我看花眼了,就给他的处长打电话,处长告诉我,他们都回来一个星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