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放学别走,大家请你去嗨!”德懿从身后一把搂住文玉的肩,连窜带蹦的叫道。
“德懿,注意,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稳重一些?”文玉故作嫌弃道。
“哎呦!这小苦瓜脸!”德懿又窜了一下,并且将手在胸前交叉做出荷花状,托住自己的下巴,很萌地眨巴着眼睛,“哎呦!终于不用担心小可怜会饿死啦”,德懿高兴的叫道。
“品茗轩”,从出租车上一下来,文玉就被这三个纂字的大牌匾吸引了。它们被镶嵌在一整块的漆成红棕色的木板上,周边还衬托着祥云图案,显得是那样的古朴庄重。穿着白色裹着粉色花边的服务员马上跑过来挑起了珠帘——文玉迈步走了进去。穿过一道长长的两侧是鲜花和绿植围绕的青砖小径,文玉和德懿进入了她们的包房“彩云间”。
“来啦!来啦!”大家一叠声的叫道,同时椅子就被拉得“咯吱”作响:李珊,秋桦、宁健,任楠、淑仪几个就从桌子旁站了起来:“还合计你和上次一样放我们鸽子呢!主位、主位、必须主位就坐!”几个人硬拉着文玉的胳膊,就向正对着门的椅子上拉。
文玉的脸就涨得通红:要她坐在主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
还是德懿看出了门道:“别让文玉坐主位吧,她得浑身不自在!大家随便坐,看哪菜多,就往哪坐!”大家就都笑了起来纷纷落座。
“哎,账给你们都付完了,你们今天随便玩”,李辉的脑袋从门口出现了,文玉抬头一看,李珊的老公贾鹤,淑仪的老公大海的脑袋也都挤了过来,“一起坐呀!”文玉就要站起身来。
“不用管我们,文玉,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们女生说点体己嗑,方便!”李辉道。
“哼,你们几个一会凑局打麻将,也方便!”李珊举起了水杯,指点着那几个脑袋道。‘
“看破不说破,可别忘了,你的名字里可有一个“珊”,就是和“善”一个意思啊!你说李珊,是不是?”大海做了个鬼脸笑道。
“大海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文玉知道大海专门配货送货,新疆啊、内蒙啊,是他经常出现的地方,旺季的时候,也是常常几个月不回家。
“老开车,颈椎和腰椎病都犯了,回家歇几天。”大海回答道。
“还得家是避风港啊!”秋桦转着眼前的啤酒瓶,说道。
“哎,你家李猛咋好长时间没出现了呢?”大海岔开话题,向秋桦问道。
“走吧!兄弟!走,咱们也乐呵乐呵去?”文玉明白的看到德懿向李辉使了个眼色,李辉就急急忙忙拉着两人走掉了。
“来呀!来呀!趁热,动筷!”宁健看场面有些尴尬,就张罗了起来。
“哎呀!文玉,其实你不知道,看一家家过的都不错,实际上谁难受谁知道!”秋桦将杯子里的啤酒一口倒进肚里。
“咋啦?”文玉有点懵,还有谁会比她还糟糕?
“你呀!你呀!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地球人?”德懿笑道,“你咋啥事都不知道啊?”
“我自己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别人的事?”文玉在心里说道。
“哎,你别老喝酒啊!那是酒,不是水,你那么喝,不怕喝出毛病啊?”任楠突然叫道。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秋桦已经干了一瓶,现在正要去开第二瓶呢。
“桦儿!”离她最近的李珊一下站起来,按住了她要开瓶的手,“你这么作践自己有用吗?”
文玉愣了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昨天晚上无聊,想上会儿网斗斗地主,无意中看到李猛的头像闪烁,我就点了进去,你们都想不到……”秋桦一把巴拉掉李珊阻止她的手,“咚咚”的,向自己杯子里又注满了酒。“是他和一个女人的照片!”泪和着这句话,一起滚落下来。
文玉的心猛的一抽,她一直以为秋桦是最幸福的那个,是属于“神仙眷属”的那种。秋桦和李猛也是大学同学,当年秋桦可是拥有大批追求者的,其中不乏官二代商二代,可是秋桦最后选择了李猛,只是因为李猛对她“好”,用秋桦妈妈的话解释就是,女子,找个实实在在对自己好的,比什么都强!而李猛,也确实为了秋桦,放弃了大城市的高薪,甘愿追随她来到这里的,他们的感情可是经历过考验的呀,而且文玉还亲眼见过李猛对秋桦的好,那次秋桦重感冒,大家去看她的时候,秋桦就裹着被子半躺着,而李猛就拿着粥碗伏在被子上,先舀出一勺子粥来,在嘴上试一试温度,才喂到秋桦嘴里,还不忘记将秋桦嘴角不小心漏下的汁水用小勺刮下去。
“怎么也会……”文玉不敢想下去了。
“我早就发现他和那个女人的事,可是他跪着求我,起誓发愿,他那天就是喝多了……还去求了我妈……”秋桦的语调已经哽咽起来了,“我妈也劝我,看孩子面……可是,这才多长时间啊……”秋桦一仰脖,一杯就又倒了下去。
“秋桦儿,李猛不太可能自己做这事啊,是不是那个女人故意发过来让你看到,挑拨你们俩的关系的呀?你没仔细看看吗?”李珊问道。
“那有区别吗?如果是那个女人发的,不更说明,她肯定是受了李猛的鼓励或者承诺,才敢和秋桦叫板啊!”德懿夹起一块里脊,可是并没有吃,只是在碟子里推了起来。
“你外面有人也行,可是别瞒着我呀!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呀!可以不爱,可是不要互相伤害呀。他这么做,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啊!”秋桦几乎就要嚎啕了,脸愈发红了起来,酒精已经麻醉了她的神经。
“男人的话,你还信啊!”淑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秋桦的身后,“擦擦眼泪”,淑仪递了一块纸巾过去。
“现在大海和我说什么,我都信,但也都不信!”
淑仪说话的声音细细柔柔,走路也是轻轻巧巧,连拿起那张餐巾纸,小指头也是要翘起来的,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型。
文玉也知道茹慧过得是很苦的,她现在叫“妈”的,其实并不是她的亲妈妈,而是她的二婶,她的亲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嫁给大海的时候,大涛的爸爸正是建设局的监理,是既有油水又有实权的位置,而茹慧的婆婆又特别的偏向二儿媳,当然,这也和二儿媳的爸爸是建设局财务科的科长有很大关系。这样一看,茹慧在婆家的地位就有些不堪了,好在淑仪的贤惠,让在病榻上的婆婆感受到了淑仪的好,淑仪的处境才稍稍改观,但也仅仅是改观而已。
“都说不让大海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你咋就不听呢?”德懿转向淑仪道。
“我能说的了吗?我说话好使吗?”淑仪递完纸巾,又姗姗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这个家的位置……”
“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去年还和几个朋友在乌鲁木齐开了家酒楼……”
“你让他上那么远的地方开酒楼?你疯啦!”德懿就有点坐不住了。
“所以,我现在就是说啊,他说什么我都信,又都不信!”淑仪举起自己的手,开始有条不紊的扣起手指甲来。
“哎!咱们女人咋这么苦呀!”宁健自言自语起来,手就奔了酒杯去。
“你可不能喝,你还要宝宝呢!”任楠眼疾手快,把那酒瓶转移到了安全地区。
“我不喝,我就是看看!也不知道宝宝什么时候才到?”文玉看一向快言快语的宁健竟然也有些伤感,越发诧异起来。
“咋的?不生孩子,他还敢休了你,怎么的?”德懿的脾气真像火药桶,说着就着。
“倒也不是,但是他们家单传,心急些,我也能理解……”宁健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我家呢!我家也闹心,”李珊接过了话茬,“我也正想找你们商量商量呢……”
“咋啦?你和贾鹤不会也……”德懿的眼睛就有点睁得大了。
“没有,我和贾鹤之间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倒是他爹……”
“他爹咋啦?他爹你们结婚都没来,不是说和那二老伴过得好吗?”
“那是他还能挣钱的时候,可不是现在瘫在床上的时候!”李珊就有些动气,将那匙子向汤碗里狠狠地戳去。
“到底咋回事?这说话,大喘气,真受不了你!”德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上周贾鹤的那个妹妹,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二老伴的姑娘,给贾鹤打电话说,要把老头子送来我们这里养。那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丢下贾鹤和我婆婆跑的人影不知,这么多年都是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的。”
“他爸我们听说,可是挺有钱的,这么多年,没捎回抚养费什么的吗?”
“哼,要是捎回来,哪怕一毛呢!也是个念想!可惜,根儿毛皆无!”李珊越说越有点动气了。“我们结婚的时候,通知过他爸,他爸说,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那现在咋又找了呢?”大家疑惑道。
“这不是瘫了吗?那二老伴伺候了有一个多月,烦了,而且,人家比他爸正正小了二十岁,打扮打扮人家还可以找下家啊,谁愿意挂在这么一个瘫子身上?结果那二老伴和她姑娘,就雇了一辆车,拉我家来了”……
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都停下筷子,看向了李珊。
“正好那天我妈在家给我做饭,听事不对,我妈就没给开门,这要是贾鹤在家,那一定会给开门,现在我们就糟了……”
“那老头呢?”
“你们猜那娘俩干事绝不?”李珊故意的卖了个关子,捏起一个鸭头,狠狠地唆了两口,仿佛那鸭子头就是那不要脸的母女俩儿。
“咋绝呀?大家追问。
“咋绝?人家直接在我家楼的对面租了一个房子,给抬进去了!”李珊气愤的将鸭头向桌上一丢道。
“给租了房子也行,李珊”,宁健劝道。
“啥呀!他们只给交了一个月的房租!而且,抬进人去,那娘俩就跑了!”
大家又震惊了,一时没有人说话,只看着李珊,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婆婆自打我们结婚后,贾鹤就说他妈不容易,给找了一个老头,两人过得挺好,这时也不能推给婆婆呀!要好好的对待贾鹤,你们也知道,贾鹤心多善啊,那是他亲爹,他不会不管,可这么多年,贾鹤的心被伤透了……所以他给那个妹妹打电话,,还没说上两句,那二老伴就接过电话,和贾鹤吵了起来。贾鹤让她们把人拉走,你知道那二老伴咋说的不:她说你不养谁养?你是他儿子!况且,你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是老头当年分的房子,你们也算继承了老头的遗产,就必须得养……”
“什么东西?报警!”不知道谁叫了起来。
“我们咨询的律师,说这种情况,我们还真得养,就是出于人道主义,你也不能看着人在屎窝子里饿死啊!”“
“要我说,那老头子活该!这就是抛妻弃子的下场!“德懿叫道。
“哗啦!”竹帘们被挑开,贾鹤钻了进来。一进来就明显的感觉气氛不对,就小心翼翼的问了文玉:“文玉,咋啦?这一个个阴沉着脸?”
“没事,贾鹤,大家说的闲话!”文玉笑着遮掩道,“你咋回来了呢?”
“哦,刚辉哥想起来,说你们吃完饭后,去他及茶室坐一坐,毕竟“品茗轩”,人家那茶是响当当的,结果给德懿打电话,不接;给你们好几个人打电话,都不接,没有办法,辉哥让我跑一趟腿。”贾鹤解释着,一边向大家的脸上溜来溜去。
“就显他能!我们还不知道去喝杯茶啊,要不我们选他家做什么?”德懿笑道。
“那行!你们知道就好!”贾鹤并不敢深问,就一叠连声的退了出去。临走,还特别的多看了李珊几眼。
“哎,辛苦贾鹤来提醒,咱们这都咋的了呀?今天咱不是给文玉庆祝吗?咋我们先伤感上了?”德懿回头叫道,“服务员,给端一壶黄瓜糖水来,醒醒酒!”
回去的路上,德懿和文玉谁也没有说话,静悄悄的走了一路。
几颗星星,在夜的绒布上熠熠生辉,仿佛是宝石。偶尔吹送过来的夜风,穿过树梢,绕过路灯,在她们俩脚下打个旋儿,就奔向那空旷的街道而去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德懿还要上楼,文玉笑着拦住了她:“德懿,我从今天开始就正式长大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不用再担心我了。今天李辉喝了不少,你回家去陪陪她吧,”!
德懿注意的看了文玉一眼,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吧!文玉,今天我也确实是有点累,我回家也歇一歇。”德懿的头有点低,声音竟有些说不出的疲倦。
“文玉,今天你也看到大家的生活了,我敢保证,真实情况远远要比她们说出来的还要不堪。她们是,我不也是吗?也一样,外边看着都光鲜亮丽,但掀开皮囊,千疮百孔!”
“你看那星星,多么美好,恨不得我们都想摘下一颗挂在屋子里。可我敢保证,当它真出现在我们的头上时,没有几个人会大声的赞美它,因为那叫陨石,是最丑陋的石头。”
“你不要觉得你离了婚,你的天空就垮塌了,那只不过是让你看到最真实的生活中的丑陋的一面罢了!而只用那一张证书几张薄纸支撑着的婚姻什么时候倒下,我也说不清,淑仪或者宁健,谁都说不清。”
“连任楠也在内!”
“你喝多啦!任楠还没有男朋友呢!”
“你知道任楠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吗?”德懿转向了文玉。
“不知道,”文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任楠还很小的时候,胸口里做过手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就说影响生育,结果到现在……”德懿苦笑了起来,“你呀!你呀!就整天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竟然没有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有痛苦,只是你缺少了一双发现它们的眼睛!”德懿竟然套用了这么一句流行语。
“人生艰难啊!家家有本难唱的曲啊!”德懿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向楼外走去。
文玉走上楼来,环顾了这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家”,心里就有些戚戚,她知道德懿的话都是对的,她就走到阳台,透过窗子,她看到那几颗星星还在笑。
“文玉,先不要急着走!先去地方学校试一试,积累些经验,也才能有更大的发展。而且,你的这次排名,完全是你这么几年来努力的结果,你正在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逐渐摆脱秦栋家对你的影响,再退一步说,它还能给你的父母安稳的感觉!”老校长面对着文玉递出去的辞职信这样说。
文玉拿出口袋里的那张纸来,展开来看了看,就叠了起来,变成一架飞机的模样,不过,它的机场是垃圾桶。
“毕竟,美好的东西,值得人们为之奋斗,因为它总是给人以希望!家家有本难唱的曲,人生艰难,但值得继续!”文玉也对着星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