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您是来做说客的?”文玉偏过头,看向了正把一双期待的老眼望向自己的二姨,才明白,二姨的大谈了那么多的逸多,是为着这终极目标添加的一个最最重要的筹码。
“是的呀!文玉!是的呀!你公公婆婆,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找的我,他们不好意思直接来找你,所以让我来的!”
文玉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秦栋梦寐以求的,是终于如愿以偿了。这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他和她的本就脆弱不堪的婚姻头上的阴云,终于是抵不过秦栋曾经最看不起的柴米油盐,而灰飞烟灭,一地狼藉了。这就好像一个任性胡为的小孩,哭着闹着要月亮,结果摘到手里,才发现不过就是臭石头一块,而立刻就后悔了,想起了曾经被自己无情丢弃过的一个小玻璃球,仿佛还更值得要一些。
她就是那个小玻璃球。
被一脚踢开后,任由她滚在泥里,混在土里,差点被车压过……这都是没有人看到和感受到的。如果不是田媚珠,这个她的极端对立面的出现以及竭尽所能的发挥,像另一个臭烘烘的太阳一样,燃烧得他们焦头烂额,狼狈不堪,谁会注意到她这颗跌落到尘埃的小珠子呢?
在这个时候,她的价值,终于的体现出来了这个当年的“遮羞布”,现在仍旧希望她继续履行这一角色,去一步跳进这被秦栋和那女人所搅起的腥臭的泥潭,而起到“擦屁股”的作用:秦栋是不能没有老婆的,否则,用二姨的话就是,那秦栋找你要媳妇怎么办?
与其到外面再胡乱的拉来一个,还不如她这个曾经做过这一“职业”的保靠些:
文玉不禁笑了。
这轻微的一笑,立刻就被二姨抓住了,而激动的一把握住文玉的手,“走吧,文玉啊!跟二姨回家吧!”
“别急!二姨!他们让你来的时候,没有交代什么,该对我说的话吗?”文玉推开了二姨急切的手。
“交代?没啥交代的呀!就说,秦栋确实做错了,让你看在逸多的份上,原谅他,你俩再好好过日子啊!”二姨一脸的茫然的说道。
一股羞辱与怒气,像飓风一样,在文玉的心底里凝结,仿佛一瞬间就要爆发开来文玉真想大喊大叫一番。
文玉还是忍了。多年的书本和农村人骨子里的淳朴善良,像消防队的水龙头,竭力的降低着风暴的指数。
“他们就没有说过“对不起”这样的道歉的话吗?”文玉声音不大,但却是清晰无比的,一字一顿的道。
“道歉?道什么歉呢?”二姨有些迷糊了,“秦栋确实不对,其他的,还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是啊!有什么可道歉的呢?文玉在心里笑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公婆,一直是她在和秦栋那个痛苦的婚姻里,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一旦文玉觉得自己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念头就跑出来劝说,“公婆,不是待你好吗?公公,不是给你讲工作中怎么和人相处,并且处处以你为荣吗婆婆,不是总是把好吃的放在你的床头吗,下雨的时候,到校门口接你回家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这总比公公婆婆找茬打架好些呀!”
可是,公公婆婆,你们忽略了一点,就是:你们永远把自己的孩子视作为孩子,呵护并且关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就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没有任何的感情的枯木与朽骨,不会哭更不会痛!公公婆婆呀,枉我曾经把你们当做我的亲生父母侍奉啊……
她的被像傻子一样的蒙在鼓里的七年,一直背负着贫穷带给她的耻辱。如果不是老婶儿,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笔交易背后的肮脏:那个叫田媚珠的女人,其实秦栋早就认识了,而且臭名远扬了。虽然公公婆婆愿意花上大笔的金钱,可是,在城里,却找不到一个愿意和秦栋接亲的姑娘,哪个清白人家的,会把女儿推进这个泥潭,而耗费上一生的幸福呢?但是,我出现了,符合公婆对所有理想中儿媳的预期,最重要的,穷。这就仿佛是一颗蛋,终于有了裂缝,可以允许用金钱吸允了一样。而现在,又因为自己儿子的胡为,又弄得臭不可闻。这时,再拉我过去,遮盖这一切的龌蹉为了自己的孩子,就牺牲掉别人的孩子,这难道不该值一句“对不起”吗?
“人家不是给你调工作了吗?”二姨向沙发后面一倒,拖长着声音道。
文玉的心一疼,这是自己最不愿触碰的痛!她原来曾经那么的喜欢二姨,即使她和这个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猪饲料味道的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可是,文玉仍旧希望他们能够友好的相处下去。结果发现,在这样的一个曾经那么的淳朴的人的意识里,她还是那个应该用毕生还债的可怜虫。
“是啊!是给我调工作了!可是一个工作,能够抵偿我七年的最美好的时光吗?能够抵偿我一生的幸福吗?一个抵偿一个骗局吗?”
“他们做的是不对!文玉!这我和你二姨夫,都说过多少次了!可是,事而已经出来了,你就担待担待!再说,你公婆说了,如果你同意复婚,就直接给你十万,随便你花,不给秦栋一个子儿这总比你住在别人的房子里强啊!”
文玉真想将“滚”这个字,直接摔在那张正仰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老脸上。但是,文玉硬生生的,又忍住了。她知道她不该发火,二姨代表的应该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意见。二姨说的有多么恳切,自己在这世人的眼里,就有多么的可怜!
“二姨!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艳红您还会这么轻松的说这些话吗?您看着自己的女儿,再被那个曾经抱过那么的肮脏的女人的手,再抱过,你真的就能无动于衷吗?”
泪要涌上文玉的眼眶了,而文玉将这些酸酸的东西,就那么干脆的扼杀了下去。
二姨没了声音,一直仰在沙发上没有动窝,而半晌,才说道,“文玉,我们都知道,你亏!秦栋那些事,我们也知道实在是没脸来和你说这些话……我也是受人之托……但是看在逸多的份上,你再考虑考虑吧……”
二姨走了很长时间了,文玉也没有挪动一点,二姨走的时候,文玉也没有动,她不是失礼,而是,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沙发,电视和二姨带来的堆在门口的各种菜蔬,都仿佛坐在一个滑梯上,向着无边的黑暗滑去……
周一,升旗仪式结束,带着学生回楼的时候,德懿悄悄的凑了过来,“二姨昨天找你去啦?”
“是!”文玉不想多说话,即使是德懿,也一样。文玉此时感觉,语言不是无影无形的,而是像锋利的刀子一样,会割破喉咙。
“复婚?”德懿又问了一句。
“嗯!”
“你咋想的?”
“没咋想!”和德懿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文玉第一次感觉到,德懿,原来也有讨厌的时候。而想赶快的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德懿没再说话,和文玉一并上了五楼,当文玉要向自己的班级走去的时候,德懿拉住了文玉,“我知道你不爱听这样的话,但我必须要说。如果单论秦栋,如果你想要复婚,从我这里,就绝对不同意!我都得给你搅和黄了!秦栋,那就不是个人!我不能再看你往火坑里跳但看着逸多,我心就软了:他爹都那样了,孩子再没个妈,老头老太太一旦没了,那孩子可怎么办?咱当妈的,既然把孩子带来世上,就不能让他受苦!”
德懿拍了文玉的肩一下,“我话已尽此,最后的决定,你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