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随风还叫蓝风,与蓝欣、蓝冰一样,同样是蓝字辈弟子。所不同的是,在那时的内院,蓝冰,蓝可儿已经有了成为宗门新一代天骄的资质,而蓝风却碌碌无名。其实也不算是碌碌无名吧,有一点小小的名气,不过这名气,却是最卑贱,最被欺负的名气。
千羽宗是南域的大宗,哪怕在东南西北四大人域中,也是赫赫有名。每年有大批来自各域的天才们前来参与考核,通过考核的学员中,也只有极少部分的天资极佳者才能进入内院,足见内院门槛之高。
与内门其他弟子作为天骄杀进内门不同,蓝风却是取巧进的内门。蓝风是孤儿,从婴儿时便被宗门的一位内门师姐捡到带回。师姐很优秀,但也忙于执行师门的各种任务,所以蓝风实际上是内门的各位师傅一起养大的。
当蓝风长大一些,开始懂事时,一件事情发生了:师姐除妖时,战死。单从事情本身对蓝风的影响来讲,其实也无法讲是一件很坏的事情。因为在师姐战死后,宗门无论是出于对师姐的怀念还是愧疚,蓝风作为师姐名义上的唯一亲人,被破格永久允许留在内门,而不用通过任何的测验。
宗门这样做,也算是用心良苦。因为随着蓝风的渐渐长大,他早就到了测资质修炼的年纪,但其在修炼方面展现的天赋却着实让人失望。内门中关于蓝风是否应该留在内门的争论也渐渐多了起来,毕竟这对广大弟子来讲,涉及到公平的问题。通过这个契机,蓝风名正言顺的留在了内门。
但就像并不是每个人都将金子视为珍宝,宗门所谓巨大的补偿,对那时的蓝风而言,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吸引力,蓝风深深陷入师姐去世的巨大悲痛中无法自拔。也就是从那时起,原本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变的沉默寡言和孤僻起来。
婴儿时,看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脸,大家谁都想来摸一下,自然让大家喜爱。但随着年岁渐长,那种发自母性和父性的喜爱也就慢慢变淡。况且,内门的师傅们带的弟子们和蓝风年纪相仿的也有不少,和那群耀眼的天才弟子相比,蓝风未免过于黯然失色。
随着师姐去世的时间越来越久远,而蓝风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似乎已经被长辈们遗忘在内院。但并非所有人都选择遗忘掉这个可怜的孩子,总有人会记得他,会不时来看望他,这其中就有宗主的妻子,后来的师母苏清。这也是后来哪怕蓝风作为一颗新星冉冉升起,成为千羽宗叱咤风云的大师哥后,依旧十分尊重爱戴师母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长辈们遗忘掉这个可怜却瘦弱的小家伙不同,内门的弟子们,却深深知道并记住了这个“走后门”进入内院的家伙。他们中不知有多少人是考了数次内院才勉强被允许进入,还要整天为可能被踢掉而提心吊胆;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兄弟,好姐妹还在外门苦苦挣扎,为争得一个进入内门的机会而拼命。而他蓝风一个资质平庸,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的家伙却轻轻松松的就占得一个名额,怎能叫他们不愤怒?
当初内门弟子的选师大会,当轮到蓝风时,中央的诸位师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丝毫有站起来的意思。师母气不过,腾地一下站起来,刚要开口,却被外围众多弟子的眼神中的愤怒硬生生的止住。
师母是宗门的至强者,实力仅次于宗主和几位长老。她手下的几个弟子,个个都是内门精英中的精英,每个内门弟子也以拜她为师为荣。可眼看着珍贵的名额就要落到这个废物头上,那些内门弟子怎能不气?怎能甘心?
“唉。”师母苏清终究是长叹一声,坐了下去。于是蓝风继蓝冰,蓝可儿创下各个导师为了争夺弟子,互相扯皮的记录之后,成功创下选师大会,无师可选的记录。
但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罢了。没有师门可去的蓝风只能龟缩在一间内门的柴房草草度日。当其他内门弟子们跟着师傅练习武学时,他为了躲避其他内门弟子的欺凌,只能躲在柴房中以求免遭毒打;当其他内门弟子夜晚躺在床上聊天,数星星时,他只能蜷缩在柴房又冷又冰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被打,他没有师傅撑腰讨个公道;至于反抗,只是做梦罢了。他本就身材矮小,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莫说敌不过那些身材魁梧的武修者;就算是不修身体的灵修者,甚至是一些女孩子,也比他看起来更健壮一些。
师母是真正的善人,虽然无法将他收到门下,却仍然尽力教他一些基础武学。蓝风也真的尽力去学,可他却真的怎么也学不好。即便勉勉强强死记住了套路,却无比僵硬,没有丝毫的用处,到最终,即便耐心如师母,也不得不放弃。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那一夜,师母看着自己笨拙的练了一会功,微笑着说,今天不练了,让自己睡下,便转身走了出去。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听师母的话,而是悄悄跟着师母走出去。
师母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向外面走了出去。起初随风有些懵懵,不知道师母这是去哪里。但路越走随风越熟悉,他也就知道了目的地在哪里。那是那个叫晴儿的师姐的墓地,是救他养他的那个年轻女子的墓地,是师母很喜爱的一个弟子的墓地。在墓地前,师母一边烧着香,一边与师姐絮絮叨叨的聊着宗门的事情,但没聊几句,便聊到随风身上。
“当时我说什么来着,你非要收养他,让你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姑娘没人敢要。你想想啊,你本来就是那火爆脾气,还带着个小的过去,那个男的敢娶你啊,娶了你,你们姐弟俩还不把人家给吃了。唉,我这一把老骨头啦,就不念叨你了,要是蓝风那小子有你一半天赋,就算是继承了你所有的臭毛病,我也开心啊。蓝风这小孩不错,但这是在弱肉强食的宗门啊,没有天赋,我就算拼命保他也保不住啊。你师父我,你也知道,天天各种事情忙死,当时你这死丫头活着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管过你啊。不过你放心吧晴儿,虽然你就那么倒在了外头,连个遗言都没有,但师傅,肯定拼命护着蓝风这孩子的周全。”
听着师母的絮絮叨叨,看到师母眼睛中含而未落的泪珠,早就萌生死志的蓝风,泪流满面。得知师姐死的那一刻,他还太小,不懂得生与死之间隔着永别;选师大会时,他虽然受尽屈辱,但他却没有哭泣,略显稚嫩的小脸上,唯有冷漠与倔强;遭受毒打的柴房时代,他愤怒过,恨过,甚至也怨过那些待他好的人不将他带离苦海,但同样没有哭泣。
一直以来,他以为是自己足够坚强,才能忍住不哭。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之前所有的忍耐都是建立在死志之上。对于一个选择死亡作为方向的人来讲,什么痛苦是无法忍受的呢?那一夜,蓝风想到了好多事情,想到明明那么年轻,却甘愿抚养自己,还逼自己叫她姐姐的晴儿师姐;想到了前热后冷的内院师傅们;想到了大胆善良,对自己永不放弃的师母;当然还有那群明明异常优秀,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的内门弟子们........
最终他觉得自己能对那个一心求死的自己说的就一句话:我蓝风吧,一个被捡来的孤儿,命贱是贱了点,但却值钱着哩。就算不为自己活,为师姐,为师母,也要活出点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