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妖有个非常好听的人族名字——飞燕。作为妖王派遣到人族北域打探消息的几位双形态圣女之一，她一直铭记自己的使命，从未敢忘。

人族东西南北四大域，加上位于四域中间的降妖殿，构成整个人族世界的板块。但妖族则不同，八大种族平分秋色，八大妖王共同统治整个妖族。八大妖族中，靠近人族北域的是暗金鼠和九命猫两大妖族。

出生便是双形态妖族，卓越的天赋让她们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早早便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为了不引起人族各大宗门的怀疑，她们被送入人族时，不过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

天资卓绰，年纪又小，她短短时间便在幻影宗中脱颖而出，成为她们那届弟子中最具潜力的一号种子。待到她身份暴露，盗宝离开时，她的实力已经仅次于幻影宗的内定少主，宗门未来接班人的离潇。

离潇是真正的天才，幻影宗年轻一代中绝对的领袖。不同于随风逆天改命，从来天资奇高的他，从小到大，修炼一直顺风顺水，用着全宗门最好的资源，享受着整个宗门的尊崇。而他也没有让幻影宗众人失望，不单单是在北域，甚至在人族四大域、十二大宗门中都享有不小的名气。

“师妹，我们又见面了。”挥手阻止住身后幻影宗众强者，离潇看着不远处虽然附身于男人，但气息仍然极为熟悉的鼠妖飞燕，单独向鼠妖面前走了几步。

“还以为下次见面会在人妖的战场上，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离潇，飞燕身上属于妖族的狂暴戾气也减弱不少，语气中也不免感慨。作为幻影宗的二号弟子，她远比别人更了解离潇强大的实力和近乎完美的领袖气质。作为妖族，她深知幻影宗所有人未来都将是敌人，而离潇更是最大的敌人，但她的内心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敬佩他。

“为什么不离开，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苟活在一个凡人身上？虽然宗门的长老们说是重创你后才让你逃掉的，但以你的能力，总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虽然语气没有太多的波澜，但离潇还是表示出了那份属于同门之谊的淡淡惋惜。

“师兄，我说是我自愿的，你信吗？在宗门的时候，你总说我太冷漠，不懂得爱。很对，我的确没有想过去关爱你们，因为我从始至终都知道，我们只能是敌人。但我是懂爱的，我将我全部的爱，给了这个凡人。”鼠妖闭上眼睛，泪水悄悄滑落，“作为妖族，我来到人族的那天，便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三修罗变换魔镜也可以物归原主。但是师兄，看在多年同门之谊上，我请求你，放过这个让我甘愿附身的男子。”

离潇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请求。飞燕性格很冷，是那种真正可以寒人心的冷。做内门大师哥这么多年，对于这个实力仅次于他的师妹，他也算是用心呵护，可换来的永远都是冰冷与爱答不理的态度。

但事实上，离潇知道飞燕并非是那种性格完全冷漠的人。她的幻影宗别院中长满了各种植物，也乱跑着各种小动物，甚至在前往北郊执行任务时，她也几乎从不杀生。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却唯独对幻影宗的这群关心她，也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冰冷对待。起初不理解，后来离潇也慢慢习惯她这种冷漠态度，毕竟她只是态度冷漠，但做事时，却毫不含糊。

在他的记忆中，可能只有那么一次吧，飞燕变得那般感伤，看着夜空中皎洁的玉盘，问他：“师兄，你说如果我们未来注定是敌人，你会怎么对我啊？”

他从没有看到那般状态的她，甚至没有思索的便脱口而出，“即便是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那个时候，忙于除妖大业的离潇，总是感觉自己这个师妹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他如何也看不懂。现在他终于看懂了，只是这真相，残酷的叫人心疼。

他也终于理解了当初她冷漠背后的无奈与畏惧，却只有自嘲的冷笑。幻影宗在对待妖族的态度上，是绝对的鹰派，而离潇斩的妖，也不计其数。从未想过妖会有感情，更没有想过自己会一直呵护一头妖。

没有忘记自己当初那句不会伤害你的承诺，但却并不打算遵守，毕竟承诺是给人的，妖不算。知道她实力强横，更是有三修罗变幻魔镜这等至宝助阵，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会是这一幕。

妖都是万恶的，绝不可心慈手软，必须抢回我幻影宗的至宝。从来的路上，他就不断这般告诫自己。可现在，要除的妖引颈待戮，要夺回的宝对面双手奉上，让他所有的决心，显得那么可笑。

“我答应你。”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究等来了这句肯定的答复，“我会将他带回幻影宗，亲自教习，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人族修真者。”

大地是在瞬间动摇起来的，轰一声，一副巨大的鼠躯破土而出。疯男子闭上眼睛，缓缓倒下，同样的，巨大的鼠眼缓缓睁开。身形一变，鼠妖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师妹，飞燕。

不舍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子，飞燕看向了不远处的离潇，剑挥之即来，“师兄，我知你嫉妖如仇，和你做了十几年师兄妹，你怕是恨死了我。现在，在我生命的最后时间，拿起你的武器，和我决战吧！”

他懂她的用心良苦，他知她对自己尊严的维护，他更知道这十几年的师兄，他没白做！“来啊！”强忍住其他感情冲动，掏出剑，他冲了上去。

一场真正的幻影宗武技绝唱，在生命的燃烧下，二人将自己对幻影宗武技炉火纯青的体悟，淋漓尽致的展示给对方。最终，他的剑，插进了她的身体，不是他错手，而是她有意。

看着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师兄手忙脚乱的接住自己，徒劳的想要挽回，她笑了，极寒的北极绽放出无穷美丽的冰花。“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的，真的有。可是我害怕，作为妖的我如何能够喜欢人类呢，更何况是那般刚正除妖的你。

可是师兄，在人族这么多年，我一点都不快乐，真的，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我只有用冷漠远远的隔开你们，才敢稍稍安心。我以为我绝对不会对人类产生感情的。

可当我背叛师门时，师兄，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养伤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真的是妖吗？妖这个身份除了让我出生，告诉了我该有的使命外，还有什么？我长大于人族，真正成熟于人族，学着人族的武技，甚至爱上人族的人类。你说，我为什么不是有着妖族形态的人呢？”

抱着她，听着她的倾诉，看着她咽气。他一直沉默着，直到原本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怀里死去，泪水大滴大滴落下。

你说，我为什么不是有着妖形态的人呢？这句话，像一个梦魇，永远刻在了离潇的脑海中。

（鼠妖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