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路灯,电视台的门口,灯光更亮,所以周姿没看到江景程的车。
听到司机这样对自己说,周姿侧了侧身子,看着对面,手搭在额上,要仔细看清楚江景程的车。
不过,他们之间,隔着浓重的雨幕。
周姿拿着伞,上了自己的车,到了车上以后,给江景程发了一条微信:谢谢江总的伞,雨下得太突然。
那头回:夏天出门带伞,这话我说过不止十遍了!
周姿的心刹那时间揪紧了起来,又想起了以前,她出门总不带伞,每次都让他出去接。
虽然就一个月,他总共也没接过她几回。
可为什么周姿现在觉得,当时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现在的她,站在天上,看着那时候的他和她。
她忽然觉得:那时候的他们,也没那么不好,好像还很好。
周姿在车上,心情好久都不能平静。
这段日子以来,江景程总是经意不经意地提起从前。
周姿认为,如果他是故意,可能是在提点周姿,提点她当年的两个人是有多荒唐。
周姿低头苦笑,本来么,也没奢望两个人之间还会发生什么。
哄婉婉睡着,是晚上九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周姿觉得心里特别特别平静。
印象当中,还有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二十岁那年的生日,她是和乔正业过的。
过完了生日的第二天,乔正业就悄没声地去了美国,没有一点儿音讯,到现在,周姿才知道了点儿端倪,是因为他被人包养了,可能想不开,觉得没法面对周姿,所以一个人跑去了美国。
可是,他虽然穷,周姿并不嫌弃。
隐约记得,二十岁生日那天,她去取了证件照,是前几天照的,要考大学英语六级,然后就去和乔正业吃饭了。
周姿靠在床上,又是苦笑,怎么最近总是沉迷往事?
她记得,那叠证件照现在还在的,总共打印了六张,考完六级,就结婚了,没等到出成绩,就出国了,又因为这版证件照和几件往事都有关系,所以她一直留着,就在床头柜抽屉的最里面,她拿了出来,怎么数都只有四张,周姿心想,她明明记得考试就用了一张啊,应该还剩下五张的,怎么会少了一张?还是让婉婉弄丢了?
以前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数过。
不过她没当回事,可能是婉婉给弄丢了,毕竟都好几年了。
周姿放下照片,想想那天她对崔沁的态度不好,当时是找孩子心切,这几天崔沁一直都没有联系她,她觉得应该给崔沁打个电话。
崔沁的声音懒懒地响起,“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对,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急躁,我生怕你带孩子去见江景程了,我怕,我这一辈子,不想和仇人再有任何交集了。”周姿站在窗前,说到。
“我懂,但和曾晋在一起,你应该不反对的?”
周姿默认了,崔沁对周姿从来没脾气,周姿一直以来都把这些归于崔沁年纪比她大十二岁的缘故。
周姿刚要说话,便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男声,“我洗完了!”
声音离得远远的,听不太清,很像乔正业,不过周姿并不肯定,因为崔沁的房子很大,回声大,再说了,崔沁的男朋友也不可能是乔正业。
只听到崔琦“嘘”了一声,“亲爱的,在床上等我,我在打电话哦。乖!”
周姿说到,“果然对你的男朋友好得很!”
“是不是羡慕?”崔沁声音很自然地说到。
“很羡慕!”
“什么时候也让曾晋这么对你?”接着崔沁咯咯地笑起来。
周姿也笑了一下。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周姿就收到了曾晋送的东西,他派专人送过来的,是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周姿曾经出身豪门,对奢侈品并不陌生,知道这条项链差不多十万块,对以前的她来说,根本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
现在既然是他送的,周姿收下了,也表明了一种态度我愿意和你交往。
曾晋给周姿发微信,是文字信息,不是语音:怕你又不收,我会很尴尬,所以,派人送去,即使不收,也避免了我的尴尬,很少的钱,别放在心上。
周姿回:我很喜欢。
二十岁以后,周姿就没有过过生日,既然在丰城重新开始,那生日也重新开始吧。
正在她发微信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告诉他,有人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发完,周姿才看到,原来是江景程发来的,写了几个字:生日快乐!晚上来我家拿生日礼物,我家你知道的。
周姿回:前夫给前妻过生日,这合适么?
那头回:哪里不合适?不是还有带着孩子一起过的?
周姿吓了一跳,安慰自己: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两个人有个孩子的事情,他不知道。
所以,她慌忙回答:为什么要去你家里拿?
江景程回:东西太大,搬不过来!
周姿回了句:好。
具体是什么东西她没想。
反正在和江景程的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没有赶上过周姿的生日,所以,他没有给周姿过过生日,至于她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看过她的身份证吧,毕竟登记需要身份证。
可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他还记得吗?
下午周姿去了江景程的家,夏天,天黑得晚,周姿到的时候,天还有点儿亮,彩霞满天,夕阳还能看得见,很美的。
虽然路过江景程家不止一次了,可却是周姿第一次进来。
家里很豪华,低调的奢华,周姿懂行情,知道他的一张椅子都是从意大利订购的,某个毯子是从西班牙空运来的,工艺品来自肯尼亚。
江景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你的家这么大,就你一个人住?”周姿问。
“对。怎么,想搬来一起住?”江景程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胳膊放在沙发背上。
“这怎么行?”周姿反驳,“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那么不正经。经过这几年,我的心思已经变了,本来特别恨你的,但是想想,创业的人,富不过三代,这就是我们家的命运,命运决定了周家要栽在江家手里。我认命了,不恨了。最难的是放下,我做到了。”
周姿一直站在客厅中央。
隔了五年,她和他终于能够如同朋友一样聊天了。
五年前,她还太小,却做了他的妻子。
江景程轻笑,这次的笑,周姿终于看到了,是发自内心的,“说来说去,不还是恨我吗?”
周姿恍然想起来,在电视台门口,他曾经问过自己,这么多年恨不恨他的,周姿说不恨。
周姿坐在旁边一个软软的墩子上,估计这又是从土耳其弄来的。
“有一年吧,挺恨的。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周姿急了。
江景程看了看窗外,“急什么?陪我吃个饭。”
“吃饭?”周姿诧异。
现在已经到了同桌吃饭的地步了吗?
“对!厨师已经在做了!”江景程指了指斜后方,厨房的位置。
“你料定我会留下来陪你吃饭?”周姿有一种别人算计了的感觉。
江景程又笑,今天他的笑容一直挺真心的,“你不留下来我就自己吃。有什么?”
周姿想想也对。
厨师的菜端上来以后,周姿发现,竟然都是她爱吃的。
难得过去几年了,她的喜好他都记着。
再次同桌吃饭,周姿感觉很奇怪。
正奇怪的时候,江景程忽然说了一句,“看外面!”
绚烂的烟花升空,在天空开成了一大朵花,特别漂亮。
“你送给我的?”周姿也开怀地问到。
“我说这个礼物没法直接送给你!”江景程也放下了筷子,周姿已经跑到了窗前。
周姿也没有觉察出来,她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烟花快放完的时候,江景程的电话响起来,周姿还趴在窗前看。
江景程退到客厅打电话,是左丹。
烟花放完,周姿也返回客厅,她听得出来,江景程是在和左丹说话。
周姿想起那天左丹去过江城的事情,总害怕她因此而质问江景程,江景程会把她的事情说出去,那以后,周姿就难混了。
就在江景程答应了左丹的约会、挂了电话以后,周姿突然说到,“你能不能不去?”
江景程还是坐在沙发上,刚才的菜,两个人也吃了不多。
“为什么不去?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如果能说服我,我就不去!”江景程若有深意地打量周姿。
“你去了,我我嫉妒,我看不得你每天和她来往,你可以找别人,但不能找我身边的人,她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难受!”周姿口不择言,在努力营造一种“妒妇”的形象,说到这里,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
江景程还是含笑看着她,“继续说。”
“总之我嫉妒!你不许去!”周姿站在那里。
她还有一个目的趁着今天晚上气氛好,如果能上床就上一次,还得十月怀胎,挺慢的。
“我不去!”江景程说。“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周姿说道,“忽然很想念以前的你了!”
“想我什么?”
“想床上的你,这几年,越来越想。”
“想在这里住?”
周姿又点了点头。
江景程又轻笑了一下,“上楼吧!”
周姿听到这句话,飞快地就上楼了,洗澡,上了他的床,他的床非常大,卧室是冷色调,想起他和左丹的不明不白,周姿虽然觉得挺脏的,可是为了婉婉,没办法。
江景程在楼下待了一会儿,才上楼。
他洗澡的时候,周姿的心很紧张,虽然他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他浴室里的声音,可周姿的耳朵仿佛幻听一般,似乎哗哗的水声在耳边想起他在花洒下面的身体。
没离婚以前,有一次周姿在浴室里洗澡,江景程推门进去,周姿“啊”了一声,拿浴巾挡在自己的胸前,毕竟是二十岁的小女生么,抹不开面子正常。
江景程似乎愣了一下,转身,周姿这才把浴巾拿下来,谁知道,江景程飞快地转身,把周姿抱在了怀里。
往事不知为何,又上心头。
所以,那时候和江景程的婚姻,也不是一无是处。
江景程裹着浴巾出来了,看到周姿呆呆地靠在床头上,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你进来了。”
“然后呢?”江景程上了床。
“然后,你就”周姿朝向江景程,看到他眼睛的时候,周姿噤了口。
江景程盯着她,她也盯着江景程。
好像江景程记得。
日理万机如江景程,忙碌如江景程,也记着这些点点滴滴吗?
江景程很温柔地侧了侧头,吻上了周姿的脖颈。
“想我了,是吗?”江景程问。
周姿有些言不由衷,又被吻得意乱情迷,含糊地说了一句“嗯。”
今夜的江景程是难得的温柔。
第二天,周姿起床的时候,躺在他的臂弯里。
周姿要起床,江景程眯着眼睛说,“再陪我睡一会儿。”
“我要上班了!”说着,周姿要起来。
“我替你请假!”
“不用,不用!谢谢江总。”周姿慌忙摆手,灰姑娘般地逃走了。
到了车上,周姿心想,这次应该差不多吧,他那个了之后,周姿特意仰靠了一会儿,为了利于精子和她的卵子结合。
周姿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说了句,“周姿,你真不要脸!”
车子向着电视台开去。
下午的时候,简远东简医生给周姿打电话,说如果没事,晚上去他家一趟,前段时间他出国了,对婉婉的病关注得不是那么深入,这次他要详细问问婉婉的病情。
周姿去了简远东的家,经过江景程家门口的时候,车子绝尘而过。
就是不想让江景程看到,也可能他还没下班。
简远东说,现在国际上对白血病的治疗越来越高科技,这次他给婉婉从国外带了一瓶药。
接着简远东试探地问到,“那件事,进展如何?”
周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点儿困难,而且太慢!”
“是太慢!我也这么想。即使你现在怀孕了,到时候你生了第二个孩子,同样是你的宝贝,你也是舍不得让她捐骨髓的。你怎么爱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就会怎么爱你的第二个孩子!”简远东比周姿年长几岁,很多人深层的情感,他非常了解,“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周姿低下头,喃喃地说了一句,“那昨晚岂不是白睡了?”
“什么?”简医生问到。
“没什么!”
这时安茜轻巧地跑了下来,说道,“周姿来了?”
“嗯!”
“又没穿拖鞋?去,旁边罚站去!”简远东皱着眉头对安茜说到。
全然一副爸爸对女儿的态度。
周姿特别喜欢这种又甜又暖又有温度的爱情。
安茜口中不服地嘀咕着,站到旁边去了。
周姿要走了,安茜抬起一张笑脸,“以后常来玩啊!”
“允许你说话了吗?”简远东回过头去训斥。
“那你刚才也没说!”安茜又低下头去,捏着自己的衣角说到。
“现在说了,不许说话!”
“不许就不许么!”安茜又嘀咕。
简远东起身去送周姿。
第二天,周姿有一个外景访问,商界的人,大部分都是空中飞人,所以,这次的采访地点选择在了机场的休息室,周姿就一些简要的问题对嘉宾做一些采访,作为下次直播时候插入的内容。
周姿正在采访地很认真呢,忽然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的身影走了过来。
还真是阴魂不散呢,哪儿哪儿都能看到他。
江景程带着助理,好像要去登机,来休息室休息,要经过周姿是必然的。
周姿挺害怕在公众场合见到江景程的,毕竟他声名在外,在江城的时候也是花名在外,她又是炙手可热的当红主播,要是传在一起,再被好事者挖出陈年旧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情急之下,周姿拿起桌子上一本厚厚的杂志,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周小姐?怎么了?是冷气吹得难受?”对面的嘉宾问到。
“对。有点儿!”周姿含糊其辞。
江景程已经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坐在最后排的休息椅上。
周姿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片刻之后,她的手机响起了微信的声音,“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
此时周姿的采访任务已经做完,嘉宾走了,她拿起手机来,就朝着包厢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复:你来了?我怎么没看到你?怎么今天出来了?”
特别关切的语气。
“现在我的行程也开始管了?我查过黄历,今天宜出行!”
周姿看着这句话,莫名地觉得心情很轻快,不过她已经快出了机场了,回了一条:我要走了,回聊!
晚上的时候,崔沁找周姿吃饭,两个人都爱吃榴莲披萨,约在西餐厅。
崔沁看起来心情不好,周姿自然开解,“怎么了?”
“我在我男朋友的钱包里发现了他前任的照片!我想撕了,可我下不去手。”崔沁没精打采地说到。
“照片?有什么?你们俩在一起都六年了,照片可能就是他放在钱包里忘记了,要不然谁也不可能把把柄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啊。”周姿开解。
本来就是么,很多生活中的男人,都是忘了,所以还用着前任的密码,没有故意扔掉前任的东西,周姿觉得,这种漠然已然比故意忘记更可怕。
崔沁苦笑,“你不懂!”
“你俩决定什么时候结婚了吗?恋爱时间长了,总不结婚,以后可就结不成了!”周姿劝道。
“结婚?我不是没提过可他总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不说话。他对我真正的漠然,对前任是明目张胆的惦记。”崔沁说。
“那我觉得,你男朋友其实挺”周姿在思量着这句话究竟该说不该说。
“挺什么?”
“挺贱的,不仅贱,还渣!关键他前任什么态度?还和他有联系吗?”
崔沁眼睛打量着周姿的眼睛,接着说了句,“没有!”
“那就好多了!”
崔沁对着周姿笑笑,但周姿觉得,苦笑更多。
周姿潜意识以为,崔沁和她男朋友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周姿连她男朋友的面也没见过,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人,自然帮不上忙。
第二天,台长给周姿发了个微信的推送,链接,说是一个问卷调查,九月份台里要评比“最美主持人”、“最受欢迎主持人”“最具人气主持人”,这次台里是这样规定的,内部人员投票和观众投票合并,周姿他们这样的对话栏目是要求采访过的嘉宾给投票。
从去年九月份到今年九月份一个年度的采访嘉宾,周姿都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她挨个儿把这份调查表给人家发过去,然后措辞了统一的群发微信:,您好,下面是我们电视台做的调查问卷,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帮我填一下对我的评价,填了以后就直接提交系统,我们无法更改。谢谢。
措辞完了以后,周姿开始一个一个地发,把前面改成采访嘉宾的名字,某某先生,某某女士之类。
而江景程的名字,也在这群人之中,只是称呼换成了:江景程先生。
不过半日的功夫,几乎所有的嘉宾都给周姿回微信了,毕竟是电视台的操作,商人和电视台搞好关系总没有错的,这些商人心里都有数的很,唯独有一个人没有回江景程。
周姿就特别气恼,怎么感觉他总是跟她作对?
而且,如果他现在不给她答复,等明后天她和江景程的对话框肯定落到下面,他肯定更想不起来回答了。
所以,晚饭以前,周姿提醒了一下:江总,麻烦帮我填一下调查问卷,怕你忘了!
过了好半天,那头才回:我刚回来,洗个澡的功夫,就给我这么一个下马威?
周姿挺生气的,不过随即想到:不气不气,毕竟现在有求于他,所以,她特别暖心地问到:您去哪了?走心地写文,写自己喜欢大家也喜欢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