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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豆大的汗珠砸在球馆的木质地板上,烫出滚热的温度。

头顶的吊灯坏了一大半。那些明黄暗白的光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天花板上,透出浑厚的质感。

一个浑圆的球状物从几米开外飞射过来,扑通一声,砸歪了脚边的木椅子。

沈崇归坐在长凳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光线斜斜穿过头皮,晕染出一层锃亮的色泽,汗珠陆续往下砸,悄无声息地落地。

伸出手,湿润而微微发烫的手心,包裹住冰凉的球身。

他微微扬起下巴,灯光打亮锐利的下颚线条,空气里浮游着细碎尘灰。

不远处渐次聚起连绵不断的灰色阴影,毫无余地地朝着自己压过来。

闷热的,杂糅着腥臭的汗水气息,在一瞬间铺天盖地,蚕食着周围仅存的一点空气。

视线扫过一双双五颜六色的球鞋。汗水依旧往下坠落。

沈崇归攥着球,指甲盖几乎要嵌入厚实的胶体,渗着寂寥的惨白。

一双黑金色球鞋向前挪了一寸,周身的气流愈发紧迫,那些汗珠似乎就要从他头顶落下,岌岌可危。

“你输了。”

三个字,蓄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字字分明,不着痕迹。却好像一块巨大的板擦,沉钝地划过他的心脏,留下星星点点的屑沫,发霉一般凝固在年轻的皮肉上。

输了。承载着所有光鲜亮丽的一切,翻卷出里面腐烂得一败涂地的内核,卷入泥沙,在多少年以后的某个海岸边搁浅。时光细数着滚滚而过的长河,倒映出所有曾经的不堪与血肉模糊。

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输的毫无余地。

黑金色球鞋落在面前,贴着他的脚尖,散发着恶臭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在他剪头,穿过薄薄的衣衫。

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触感。

挑弄的嗤笑声在头顶响起。

“沈崇归,你还欠我一个交代。”穿着黑金色球鞋的男生坤过身子,高大的身躯带下大片阴翳,他将沈崇归围在逼仄的空间里,似笑非笑地凝视他的眼睛,“愿赌服输。”

沈崇归一动不动地沉在阴影里,呼吸声沉稳而平缓。

男生有些怒了,一把掰过他的肩膀。

骨头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回响在偌大的球馆内。随之响起的是一道骂声,含着喷薄而出的怒气,“你他妈的别给老子装傻,既然今天你输了,那就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卓玥她到底在哪儿?!”

“冯哥,别生气啊,别生气,咱有话好好说。”身后的几个男生见冯景异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急忙上来说好话。

不过也只是说说好话,毕竟他这直来直去的性格大家早已耳闻目睹,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四周的空气好像逐渐膨胀的劣质气球,渐渐充盈着实体,等待某一个极端的到来,然后砰的一声爆破。

沈崇归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冰凉的木凳上,把头埋的很低。

“沈崇归你他娘的是哑巴了吗!老子问你话呢,你到底把卓玥怎么样了啊?”

卓玥,卓玥。

这个名字再次从他嘴里吐出来,字里行间咀嚼着不耐烦。

放在三年前,这个名字在这所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

卓玥么,不就是一朵为男人辍学还自以为无比圣母的白莲花。这是一校学生当年传的沸沸扬扬的口头禅。

他们说的并不全错,卓玥的确干过这样的事情。三年前她为了沈崇归,一言不合就辍学,什么也没留下。

后来,谣言渐渐平息,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年那个傻愣愣的女孩,忘记了她所有的好与坏。很多记忆蒙上灰尘,被人们摒弃。

可是沈崇归还在。

那些她终会忘掉的事情,他也会努力不去想起。他答应过她。

“冯哥……”一声带着颤音的叫唤。

冯景异一把搡开身后人的手。沈崇归垂着眸子,看见他攥得死死的拳头。

他身后那五六双色彩斑斓的鞋子无声地往后退。罩在头顶的阴影微微挪开了些,气流穿过耳膜,一瞬间隔绝了所有声音。

人在极端寂静的时候,往往会听见一长串的电磁波。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指甲盖反复摩挲过黑板,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赤裸裸的挑衅。

“我最后问你一遍,她在哪儿?”

其实沈崇归也不知道他和冯景异那伙人耗了多久,不知道他到底问了多少遍一模一样的话,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耐心可以等他回答。

只是突然觉得肩胛骨隐隐作痛,骨节从某个部位,由内而外发出一阵接一阵的酸痛感。

他扬起下巴,直视冯景异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目光停滞在上面,沉浸着层层叠叠的晦暗。

他沙哑着嗓子,声线毫无波澜。

“她死了。”

在距离上,我们把相隔万里称之为遥远。在时间上也可以存在遥远这样的词,有的人称之为久远。

沈崇归小时候经常分不清这两个概念。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和那些人突然就隔开了很遥远的距离,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一些东西就开始慢慢地变化。

比如耳边擦过的刺耳的叫骂,玻璃因为某个缘故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溅,长凳划过木地板时带起吱呀的尖鸣。

等等等等,许多许多,也许还在发生别的什么变化。

而他能够听到的只有这些。嗯,应该还感觉到了一部分。

什么样的感觉呢?

前一刻,一个硕大的东西朝他急速逼近,带着一股猛烈的气流。于是下一秒,眼前抛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一切都只是一瞬间。

有尖锐的物体刺进皮肉,细小的,难以言状的。

也许根本无关紧要。

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有人伸手,拉掉了世界里最后一盏灯。

于是黑暗恣肆蔓延,贪婪地张着血盆大口,吞噬每一寸光线。

这种对于一切都茫然无措的感觉,前所未有。只剩下那些神经还在暗处,将疼痛陆续传进大脑。

篮球在地板上弹跳着,声响一次比一次弱。

——叮,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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