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蝶阁会客厅
“爹,这两日为何不见贝儿出现?”说话的青衣少年叫南宫逸辰,是南宫决的第三个孩子,人还未进门,声音倒是在门外响起。
南宫决面色一沉,微愠道:“辰儿,长辈在此,不得如此无礼。”
南宫逸辰刚一踏进门,便看到在南宫决右侧不远处坐着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五官轮廓分明,麦色皮肤微现褶皱,一双明亮黝黑的眼眸里似生来就盈满了温柔,看得出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个俊美温润的少年,中年男子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交领处绣着浅淡雅致的竹叶花纹,腰间系着一条寸宽的金丝线点缀的腰带,如此穿着除了斗妍峰子弟,别无二家,而中年男子正是斗妍峰的族长花满楼,亦是花少卿的父亲。
“逸辰见过花叔叔!”南宫逸辰对花满楼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作揖礼。
南宫决歉然道:“满楼兄,让你见笑了。”
花满楼轻声道:“不碍事,南宫兄不必如此责备逸辰。”
南宫逸辰心中有些焦虑不安,明知长辈谈话不可打扰,他还是忍不住插话道:“爹,孩儿今日确实有些冒失,不过孩儿心中也是着急,从昨日午时回来直到今日,孩儿一直不见贝儿身影,娘亲似也总是避着孩儿和哥哥,爹您又总是呆在葛爷爷的居所不出来,今日好容易出来了,孩儿才不得已冲到会客厅来的。敢问爹,孩儿和哥哥不在家的这几日,贝儿是否出了什么事儿?”
南宫决面色倏然沉了下来,隐忍着怒火道:“辰儿,出去,有什么事等爹忙完了再说。”
南宫逸辰怔了怔,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动怒,心中虽焦虑不安,但也只能低头退了出去。
南宫决看着南宫逸辰走远,才舒缓了面容,对花满楼道:“满楼兄见谅,这孩子从来不会如此无礼,今日许是太担心贝儿的安危了。”
花满楼顿了顿,道:“南宫兄是否知道贝儿在何处却又不方便告诉逸辰?”
花满楼目光黯然道:“满楼兄猜的没错,今日邀满楼兄前来灵蝶阁,也正是于此有关。”
花满楼困惑道:“南宫兄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南宫决答非所问地道:“满楼兄可知我灵蝶阁有一间地下密室?”
花满楼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道:“不知道,但是有地下密室也不是什么大事,斗妍峰也有不少地下密室,专门储藏东西所用,有的则是用来关押看守一些犯了事的人。”
南宫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稍纵即逝,他又道:“当年上千修士于玄阴山失踪,生死未卜,满楼兄可还记得?”
花满楼顿了顿,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当然记得,当年我们都才初为人父,父辈们原本计划着上玄阴山围剿太叔崖,可惜入口还未寻得,计划还未实施,不知是谁最先找到了玄阴山的入口,还号召上千修士上山围剿太叔崖,结果是有去无回。虽然事过境迁,但至今我心中仍有许多疑问,当年知道玄阴山具体位置的只有四座峰的当家人,究竟是谁将这玄阴山的位置泄露出去的,且太叔崖炼化的毒蜘蛛可谓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人人都避之不及,上千修士究竟从何而来的信心可以围剿成功,且能全身而退?还有那个找到玄阴山入口的人又是谁?”
南宫决肃然道:“没错,当年之事确有不解之处,而今日我想说的也正是跟当年之事有关?”
花满楼道:“这些和贝儿失踪有何关系?当年她还未出生,应该和她一个孩子没关系吧。”
南宫决道:“以前是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有关系,不仅是跟贝儿有关,跟少卿也有关。”
花满楼讶然道:“卿儿怎会于此有关?莫不是卿儿跟贝儿在一起?”
南宫决道:“是。”
花满楼凝目看着南宫决,许久才问道:“南宫兄是否已经知道了卿儿和贝儿的行踪?”
南宫决道:“他们二人此时正是在玄阴山。”
“什么!”花满楼卒然站起来。
南宫决也站了起来,走到花满楼的面前,肃然地道:“如果我说玄月居就是玄阴山的入口,满楼兄会如何作想?”
花满楼愣了一瞬,随即压制着心中的担忧,想了想,直白地道:“我会想,当年泄露玄阴山具体位置的人是南宫家的当家人,号召上千修士上山围剿太叔崖的神秘人亦是南宫家的当家人,也就是你的父亲南宫明。”
南宫决眸中现出痛苦之色,叹道:“满楼兄如此聪明理智之人都会这般联想,那外人又怎么会没有这种想法。”
花满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南宫决,片刻后问道:“南宫兄,真相究竟如何?”
南宫决不急着回答,先示意花满楼坐下,自己则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缓缓道:“当年葛老不喜有旁人打扰他炼药修习医术,我便想在葛老居所的地下建密室,谁曾想挖到最后居然挖到了一个坍塌的通道,待清理通道之后才发现通道尽头居然别有洞天,不似灵蝶峰的地势,亦探不出有灵蝶出入的迹象,我和葛老曾想深入了解这意外发现的地方,不料陷入了黑暗结界里,迷失了心智,差点丧命,若不是葛老及时破解其中秘密,恐怕现在满楼兄就见不到我南宫决了。”
花满楼皱眉道:“玄阴山是灵蝶峰分裂出去的一座小山,这我后来也是从父亲那里得知,只是两座山中间分明是相隔很远,为何能在灵蝶峰地下挖出通往玄阴山的通道?”
南宫决道:“原本我也一直以为玄阴山与灵蝶峰之间是没有相通的路可走的,但是世间万物就是这般神奇,玄阴山实际还是与灵蝶峰连在一起的,只是连接的那一部分我们看不见,只有真的走进了玄阴山才能发现。”
花满楼讶然道:“竟有如此神奇。”
南宫决道:“我也从未想过会是如此,当时亦并不知我们去的地方是玄阴山,黑暗结界难破又偏偏出现的蹊跷,我们自然好奇想一探究竟,却不想再二次进入黑暗结界后,在上空发现了密集的蜘蛛网包裹的骸骨。”
花满楼怔然,道:“可是上千之多?”
南宫决眸中痛苦更甚,道:“是,正是失踪的上千修士,所以我和葛老才确信我们所处之地是玄阴山。”
花满楼默然半晌,道:“即是黑暗结界,未破结界,南宫兄是如何看到里面的骸骨的?”
南宫决道:“灵蝶,灵蝶峰的灵蝶身上有一层特殊的粉末,不仅可以用来点燃烛火,还可以在任何黑暗的地方发出光芒,我和葛老正是带着灵蝶进入。”
花满楼道:“后来呢?”
南宫决道:“修士上山后便失踪一年之久,当年太叔崖亦是莫名其妙失踪,外面都在传是上千修士围剿成功,重创太叔崖,也说不定是同归于尽,但是我和葛老看过骸骨后却深信,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太叔崖炼化的毒蜘蛛剧毒无比,触之便剧毒加身,当年上千修士恐怕根本还未靠近太叔崖,便已被太叔崖的毒蜘蛛给害死了。既然太叔崖未死,毒蜘蛛肯定也在这玄阴山活动,我和葛老为防万一退出了玄阴山,并连夜赶工在通往玄阴山的通道四周设下了机关,但凡太叔崖或者太叔崖的毒蜘蛛想要通过通道入灵蝶阁,机关便自动开启,密布的毒针必会将太叔崖和他的毒蜘蛛射成马蜂窝,且有剧毒加持,更是可以加速尸体腐烂,所以从此葛老便在地下守着通道,我在外则寻找太叔崖的踪迹,只是没想到阁老这一守就守了十四年,而太叔崖和他的毒蜘蛛这十五年来也再未出现过,成为了一个谜。”
花满楼从身侧的小方桌上端起一盏茶,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轻吹了一口气,准备喝茶,茶杯刚碰到嘴唇,花满楼顿了顿,眉峰一蹙又放下了茶杯,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花少卿在他面前嬉笑地模样,实在无心再听南宫决继续拐弯抹角地说下去,肃然道:“南宫兄今日邀我前来,究竟是何意?”
南宫决道:“满楼兄,从得知少卿和贝儿闯入玄阴山后,我和葛老一直在做营救筹备,太叔崖和他的毒蜘蛛虽十多年没有出现过,但玄阴山之凶险我和葛老是清楚的,多年来玄月居的秘密只有我,葛老还有夫人知道,从未向外透露,此次营救本不愿借助他人之力,若不是此次少卿也深陷其中,我实也不愿告诉满楼兄,让满楼兄来趟这趟浑水,今日邀满楼兄来灵蝶阁,一来想请满楼兄与我联手一起去救他们,万一真的有所损伤还有满楼兄可以带他们出来,二来我有一事相求。”
花满楼道:“何事?”
南宫决道:“满楼兄是否知道少卿有两件金羽甲胄?”
花满楼认真回想,摇头道:“从未听说,亦从未见过,南宫兄为何有此一问?”
南宫决缓缓道:“昨日葛老告诉我,收藏在他地下室的两件金丝黑袍长衫正是少卿来灵蝶阁要寻找的东西。少卿自己说的,那两件金丝黑袍叫金羽甲胄。”
花满楼喃喃念道:“金羽甲胄?金?倒是这几年常听卿儿说要搜罗仙踪玄境所有的金丝质地的东西。”
南宫决道:“那就是了,由此推测,少卿这几年一直在研究一种能克制百毒的衣服,那两件金羽甲胄葛老研究过,不仅百毒不可侵且刀剑不可破之,少卿还告诉葛老,他之所以费尽心思制作这两件金羽甲胄,其目的就是想要寻找当年失踪修士的尸体,我猜测,他有可能是想带出修士的尸体,既然要带出尸体而又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他肯定只能从灵蝶阁带出,所以我的请求便是想请满楼兄阻止少卿将找到的尸体带出玄阴山,让他永远保守玄阴山入口在灵蝶阁的秘密。”
花满楼听到这里,心中腾起一股火焰,忍不住在暗里咒骂,“臭小子,背着老爹做出这等荒唐事,看你回来之后老爹怎么收拾你。”他明显额上青筋一阵跳动,却故作淡然模样道:“南宫兄说了这么多,你的顾忌我已然知道了,并且知道应当怎么做,只是有一件事还请南宫兄帮我解惑,金羽甲胄即是卿儿费心尽力做的东西,为何会被收藏在葛老的地下室?”
南宫决的目光有些躲闪,他不自然地端起茶盏,揭盖似饮酒一般饮下杯中茶水,苦涩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南宫雪落失踪说起……”
南宫逸辰从会客厅出来便面色凝重,他实在不放心南宫贝儿,又觉得父亲的反应有些奇怪,于是他招来一只火红灵蝶,对灵蝶授意偷听指令后放飞灵蝶。
灵蝶回来后,南宫决和花满楼的谈话又尽数被南宫逸辰从灵蝶处获悉,随后他便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走,经过一处花园之时不小心碰到一人,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哥,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碰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比他长一岁的哥哥:南宫皓轩。
南宫皓轩和南宫逸辰高矮胖瘦一致,样貌皆是人中龙凤,不过性情却十分迥异。
南宫家族族长历来是由家中长子继承族长之位,虽说南宫皓轩并不是家中第一个孩子,但却是家中长子,将来理所应当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人,从小南宫决对南宫皓轩的管教就格外严格,时常灌输南宫皓轩要以振兴家族为己任,平时严以律己,胸怀仙踪玄境百姓安危……诸多教诲加身致使南宫皓轩从小少言寡语,性格内敛,棱角分明的脸部每一处肌肉似都绷的很紧,不苟言笑,端着架子,仿佛真的看到未来族长的气势,到显得无趣的很,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南宫皓轩平日里对自己的弟妹多少还是挂着一点笑容的。
南宫逸辰与南宫皓轩的容貌有七成相似,哥哥像父亲南宫决多一点,弟弟则多了一些母亲的容貌特质,脸部轮廓柔和细腻,眼窝深邃,嘴角总是微微上扬,也正因如此,在外人看来,南宫逸辰随和好相处,南宫皓轩冷峻不易靠近。
南宫皓轩注视着弟弟,道:“我们不是约好在贝儿的住处汇合吗?你一直没有来,我想你肯定是去了会客厅见爹了。”
南宫逸辰点头,沉声道:“是的,见过爹了。”
南宫皓轩凝眉道:“出事了?”
南宫逸辰对视南宫皓轩正色道:“贝儿去了玄阴山。”
南宫皓轩绷着脸道:“贝儿怎会知道玄阴山的入口?”
南宫逸辰四处扫视了一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哥,你跟我来,我们到葛爷爷的住处说。”
南宫皓轩挡在南宫逸辰的前面,用低沉的声音道:“你可知,我若是擅闯葛老的住所被爹发现,会受何等家规?”
南宫逸辰认真道:“哥,我知道,但比起犯禁受家规处置,我相信哥更在乎贝儿的生死。”
“什么意思?”南宫皓轩冷然问道:“贝儿怎么了?”
南宫逸辰压低声音道:“玄阴山,贝儿闯入了玄阴山,而且爹似乎打算拼死去救贝儿。”
玄月居
南宫皓轩和南宫逸辰翻墙入了这玄月居,在玄月居寻了许久也未能寻到地下室入口,连葛老的踪迹亦未看见,二人又重回花园处。
南宫逸辰正愁容不展,南宫皓轩突然脚下用力踢起一颗石子,击向主堂门内。
“许久不见,葛老就这么不想见到皓轩和逸辰么?”南宫皓轩冲着主堂方向行去,边走边对着门内喊道。
南宫逸辰亦然发现了里面的动静,也随着南宫皓轩的步伐前行。
主堂内,葛青烨站在众多空白牌位前,一脚迈向前方,保持着欲走路的姿势定在原地不动。
南宫逸辰笑眯眯地打量着葛青烨,礼貌地叫了一声,“葛爷爷。”
葛青烨笑着回应道:“哎,乖孩子,快给葛爷爷解开定身术。”
南宫皓轩的目光在屋内快速巡视了一番,直截了当地问道:“葛老可是从地下密室出来的?”
葛青烨却佯装生气的模样扯开话题道:“你这孩子,就不能像辰儿一样叫老朽葛爷爷吗?从小就是葛老葛老地叫,没大没小的。”
南宫皓轩肃然道:“葛老不必再隐瞒,爹今日已将玄月居的秘密告诉了我和逸辰,此次前来,亦是爹让我们来找葛老一同前往玄阴山救贝儿的。”
葛青烨眸光一凝,厉声道:“既然是那个老小子让你们来的,还不快放了老朽。”
南宫皓轩道:“皓轩本无意如此对葛老,只是葛老见了我们二人就跑,实属迫不得已,还请葛老莫要怪罪。”
边说着边解开了葛青烨的定身术,葛青烨获了自由,立刻又是捶腰又是捶背的,皱着五官道:“老朽累的走不动了,你去打开密室开关。”
南宫皓轩与南宫逸辰对视一番,心中皆是了然,葛青烨在怀疑南宫皓轩的说辞,但是又有些相信是南宫决将秘密告诉了他们二人,否则如此机密之事,他们兄弟两个又是从何得知,葛青烨叫南宫皓轩打开机关正是想试探南宫决是否真的跟他们说了秘密。
南宫逸辰突然挡在葛青烨的面前,他的个头比葛青烨要高出一个头,正好挡住了葛青烨的视线,他笑容可掬地道:“葛爷爷确实辛苦,守着这玄月居的秘密十四年之久,真是我们灵蝶峰的大功臣,来来,逸辰帮葛爷爷松松筋骨。”边说着边上手抓住葛青烨的肩膀,准备帮葛青烨松筋骨。
葛青烨倏然变脸,面色铁青地道:“臭小子松手,不要动老朽的肩膀,老朽……”
不等葛青烨说完,只听凄惨的“哇哇大叫”的声音从葛青烨嘴里传出来,南宫逸辰仍是满脸堆笑又故作乖巧地问道:“葛爷爷可是舒服了不少。”
葛青烨横眉怒目,咬牙切齿地道:“舒服个鬼,老朽一把老骨头平生最怕松经动骨的,快放了老朽,否则老朽毒药伺候。”
南宫逸辰看向早已找出机关的南宫皓轩,南宫皓轩微一颔首,南宫逸辰亦颔首回之。
随着微弱而又沉闷的声音响起,南宫逸辰故作惶恐的模样松开葛青烨道:“葛爷爷莫生气,逸辰没想好心办坏事儿。”
葛青烨白胡子气的颤抖,但看南宫逸辰那幅做错事怕挨罚的乖巧模样,一口气又憋在胸口。
其实葛青烨忘了,在很早以前,南宫贝儿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要割指放血,南宫贝儿怕疼,葛青烨为了转移南宫贝儿的注意力,曾告诉南宫贝儿自己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有人给他松经动骨。而当时南宫逸辰和南宫皓轩就在那里,听的是清清楚楚,若非如此,葛青烨今日也不会被南宫双子摆上一道。
“好了,门已打开。”南宫皓轩在南宫逸辰的掩护下很快找到了地下密室的入口机关,原本觉得很难,一筹莫展,但看到这么多空白灵牌,想到上千修士的骸骨,南宫皓轩倏然又明朗了不少,亦很快找出了机关。
葛青烨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转瞬即逝,南宫决的身影至现在亦没有出现,他在心中叹了一声,道:“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