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轻轻抬起南宫雪落的下颚,似能透过黑色帽兜看见她的脸。
南宫雪落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任由黑衣人摆弄她的脸,似丢了魂的人。
黑衣人嘴角勾起了一抹阴恻恻的笑意,倏的用力捏紧南宫雪落的下颚,冷声道:“张嘴。”
纵是下颚两指挤压处已经凹陷泛着红,南宫雪落仍是面无表情地仰头对着黑衣人,目光毫无焦点。随着黑衣人的话音落下,南宫雪落似牵线木偶般张开了嘴巴。
一颗晶莹剔透的,软绵绵的药丸丢进了南宫雪落的嘴巴里,黑衣人松开自己的手,转而用掌心重重合上南宫雪落的嘴巴,只见南宫雪落的喉咙动了动,药丸便被强行吞咽了下去。
黑衣人拍了拍停在肩膀上体若蟾蜍般大小的人面蜘蛛,人面蜘蛛似能懂黑衣人的意思,从腹部下面喷出一根蛛丝,从黑衣人肩膀上牵丝而下。
人面蜘蛛附在南宫雪落的右手手腕处,似用嘴在肯咬她的经脉,一滴血从手腕处滑落,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经脉处出现一个血口,蜘蛛便回到黑衣人肩头。
血仍然在滴,由红色逐渐转为暗黑色,南宫雪落的脸色白如纸,终于因疼痛有所动容,却也仅仅是眉头皱起。
黑衣人等待着暗黑色血液逐渐减少时,残忍地抓住南宫雪落受伤的手腕,将一颗小小的白色的圆状物置于经脉受损处,紧接着黑衣人掌心对着伤处,五指成抓状,隔空导入内力至南宫雪落的受损经脉处,直到将白色圆状物导引至南宫雪落的心脏部位方才停手。
伤口居然在愈合,甚至奇迹般恢复了原状,不见伤痕。南宫雪落的额头却在此时冒出了豆大般的汗珠,脸色由惨白又逐渐转成红润状,身体微热,不适,甚至感到有异物在体内而觉得恶心想吐,一直折磨到昏厥。
南宫雪落闭着眼睛,痛苦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耳边想起了如魔咒般的声音,似回音又似很多人在耳边不停地催眠。
“你叫南宫雪落,没有思想,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一切行为皆受主人驱使。”
一遍一遍地催眠,直到这句话深深烙在南宫雪落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南宫雪落的脑海闪过一束光,她想要抓住那束光,可无论怎么抓,那束光都似在遥远的地方……
“走开。”南宫雪落闭着眼睛,痛苦地大喊,喊声音落,她倏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原来她和叶萧仍然在发着红色光的密室里。
“方才所见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南宫雪落心里嘀咕着,“又或者……是曾经的南宫雪落亲身经历,通过梦境又将这种痛苦的记忆传输给了自己?”思及此,她猛地抬头又多看了一眼黑衣人。
黑衣人仍然坐在池水边,脚上仍然沾着绿色的水,他垂着头,也许正看着绿色的池水,声音似回音般飘来,道:“蛊虫未除,居然可以脱离掌控,奇怪,奇怪。”
南宫雪落神思恍惚,忽听黑衣人如此一说,心里似明朗了些许,她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毫无惧怕之意,试探道:“你是给我下蛊的人?”
黑衣人嘴角扬的更好,阴恻恻的笑转为饶有兴致的笑,答非所问道:“确实不一样了,性情大变,体质大变,连体内的蛊虫也大变,究竟是何种机缘至你如此?”
南宫雪落若有所思地瞧着黑衣人的方向,眼角余光撇到盘膝而坐的叶萧身上,待她细看才发现,叶萧一身白衣的身体居然被一缕缕白丝捆绑,他的剑同样被白色蛛丝缠绕立在身边。她想要靠近叶萧,可是脚才动了一下,身体倏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到高空,脖子似被人狠狠掐住了一般,痛苦难当。
“没让你动就不可以动,一边呆着去。”黑衣人突然变得很恼怒,高抬的手成鹰爪状,隔空用力一挥手将南宫雪落重重砸到阴暗的石壁上。
南宫雪落的后背重重砸在石壁上,后背被凸起的石子咯的生疼,心口猝然一滞,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她的脸因身体的疼痛变得扭曲,但是她一声不吭,用饱含倔强的眼神怒视黑衣人。但很快,她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的手,她的身体,她的脚在一瞬间被全部捆绑住,她挣扎着,想要出声反抗,可是她此时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了。同样是蛛丝捆绑,不知从何处跑来数十只小小的蜘蛛,停留在南宫雪落周身。
黑衣人不再关注南宫雪落,他的脸似转了个方向,对着叶萧的方位静静地坐着。
没有幽冥修魂花的影响,叶萧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是靠近绿色血池盘膝而坐的,眼睛是合上的,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
正如南宫雪落似梦似幻一般的体验,叶萧也正陷入这种奇怪的状态。
在叶萧十步之遥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背对着叶萧站在绿色池水边上,一动不动。黑色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熟悉,叶萧很努力的回想着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记忆始终卡在黑色影子里。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黑衣人,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当他忐忑不安地走到黑衣人背后时,黑衣人倏然如鬼魅一般轻飘飘地悬浮于半空,身体的正面对着叶萧。
黑衣人没有帽兜遮脸,但脸色被黑气环绕,根本看不见模样,叶萧心惊地急退了数步,想要远离黑衣人,可身体莫名其妙变得很沉重,似有个人用力压在他的双肩之上,双腿用力支撑仍然抵制不了肩头莫名其妙的重力,膝弯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全身失了气力。
在记忆深处,黑衣人带着小时候的叶萧深入地下密室,在幽暗的密室角落里黑衣人不知动了哪里,整间密室里启动了各种暗器阵法,看起来凶险非常,似小叶萧这般的孩童一旦不甚陷入其中,必是死路一条。无论小叶萧有多么害怕,黑衣人全然不顾他的年纪,声色俱厉地逼迫小叶萧去闯暗器阵法。
只是没想到小叶萧的身手还不错,反应也极为敏锐,躲过了不少暗器,但最后仍然被伤的体无完肤,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小叶萧并未受重伤,俊秀的脸上干净无损。
暗器阵法停了,密室恢复了平静,小叶萧痛苦地摔倒在地上,黑衣人冷血无情毫不顾忌浑身是伤,身体疼痛的小叶萧,走过去一把捞起小叶萧夹在腋下。
小叶萧感到眼前一片黑暗,紧接着便晕了过去,当他再次清醒时,却发现自己深处一潭绿色池水中间,身体绵软地悬浮于半空,背后一股暖流正源源不绝地灌入身体里,身体的疼痛立时减缓。原来是黑衣人在为小叶萧疗伤,直到小叶萧的脸色现出红晕,黑衣人才收手。
“孩子,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外扬,包括你的母亲,否则我会取了你母亲的性命。”
熟悉的声音让小叶萧心里极为害怕,母亲美丽温柔的模样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想到这两个人,一个狠辣,一个温柔,小叶萧心中不知为何有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直到成年后的叶萧心中仍然存在,甚至成为了心魔。
叶萧的睫毛在颤动,眉头隆起,显得十分痛苦。就在此时,黑衣人隔空控制噬魂剑,一面的剑刃对着叶萧的胳膊重重划了一下,纵是蛛丝包裹,在黑衣人的力量之下,叶萧的胳膊还是被伤的深可见骨。
“我倒忘了,好歹你现在还是一柄锋利的剑,不该如此用力的。”黑衣人阴恻恻地笑看着被噬魂剑割伤的胳膊,伤口处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出,却没有染红衣服,竟全被掉在地上的噬魂剑吸收。
叶萧仍然闭着眼睛,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倒不仅是因为胳膊受伤,还有伤口处的血液被噬魂剑吸收时,他的脑海里似要炸裂一般,小时候的种种记忆,还有莫名其妙的记忆似不停飞速旋转的陀螺,转的他头晕目眩,疼痛欲裂,直到黑衣人脸上的黑气似波纹一般慢慢散开,他的记忆才逐渐清晰。
叶萧震住了,惊愕不已,黑衣人显现的脸吓到了他,难怪声音如此熟悉,难怪背影如此熟悉,难怪从小心中就有恐惧感……
心中似有一根毒刺被扎的更深,无法释怀,更加不想面对,叶萧倏然睁开眼睛,眼眸中溢满了痛苦之色。
随着叶萧的清醒,坐在池边的黑衣人身体竟然在逐渐消散,他只剩半个身体,却仍然冷笑着,嘲讽道:“该出现了,你虽能如此躲过一世,却终究躲不过心里的愧疚,痛苦,自己做的孽就不该让妻儿承受。”
随着话音落下,被帽兜遮挡脸的黑衣人完全消失,而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凭空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也正是叶萧在梦境中看到的黑衣人,他失踪多年的父亲——叶忘尘。
叶萧的样貌只同父亲有三分相似,都是剑眉斜飞入鬓,唇薄线条棱角分明,明明看起来是个开朗豁达之人,可叶忘尘眼神中的色彩却有一种饱受沧桑之感。
叶忘尘满怀愧疚地看着叶萧,叶萧也正露出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的父亲。
一个原本是该呵护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却用最残忍的手段调教自己的儿子,还残忍地利用妻子的性命威胁儿子。面对这样的父亲,想到母亲不知为何时常露出忧郁的神态,小时候的叶萧实力薄弱,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情形,所以在经历几次父亲的狠毒折磨后,他在极度痛苦中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算是保全了母亲,又忘了这种被亲生父亲折磨的痛苦。
噬魂剑仍然在吸收着叶萧的血,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越来越苍白。相反,叶忘尘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却在逐渐恢复红润,他的目光落在叶萧受伤的胳膊上,眸中尽是心疼痛苦之色。
叶忘尘如秋日的落叶一般轻轻飞到叶萧身边,脚刚落地,噬魂剑身倏然泛起了幽暗的蓝色光芒,蛛丝如灰飞烟灭般在瞬间消失。叶忘尘左手执剑割断了叶萧身上的蛛丝,右手向身侧一挥,一脸担忧却无法发出声音的南宫雪落便莫名其妙晕了过去。
叶萧想要站起来,叶忘尘却及时控制了他的行动,叶萧只能一动不动,冷眼瞪着叶忘尘。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叶忘尘抚摸着噬魂剑,黯然的目光盯着噬魂剑,幽幽地道:“萧儿,你可知爹爹这么多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叶萧冷漠地道:“不知,也不想知道。”
叶忘尘摸着噬魂剑的手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叶萧的脸上,是笑非笑地道:“即是如此,那你为何会寻着心里的声音而来?”
叶萧一愣,道:“你知道?”
叶忘尘苦涩地笑道:“当然知道,因为是我在呼唤你。”当然,并不是他自愿要呼唤自己的儿子来受苦,来冒险,但是其中原因,叶忘尘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叶萧想到小时候的经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漠然道:“即是如此,那就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叶忘尘呆呆地看着叶萧,须臾,他将噬魂剑亮在叶萧眼前,道:“那就还是要说说我这么多年是如何度过的。”
叶萧的心里很抵触,他不想听父亲的经历,但是又很想知道母亲究竟去了哪里,不得已,他只能默不作声,耐着性子听叶忘尘讲。
叶忘尘也并不打算等叶萧回答,他将剑垂在地上,自顾自地道:“应该有十五年了吧!那年你五岁,就是你被黑衣人带走的那天,我也被你的母亲带到了那个深潭里,我的魂魄藏在了噬魂剑里被你母亲丢在深潭之中,后来又被她用梵音阵法困在了深潭里。这么多年,我就是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潭里度过的……”
叶萧越听越觉得父亲的话是在有意诋毁母亲,他冷声打断叶忘尘的话,道:“你的过去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她是带着你离开的,你活着,那她在哪儿?”
叶忘尘在此时背对着叶萧,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他黯然道:“薇在何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接下去的话,他说不下去,也是他不愿面对的问题。
叶萧怒喝道:“娘亲肯定活着。”
叶忘尘黯然的目光凝视着石壁里红色的火光,幽幽道:“对,还活着,她不能死。”说这些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望。
叶萧平复了情绪,问道:“母亲究竟在何处?”
叶忘尘沉默了须臾道:“带着我,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先帮我办到两件事。”
叶萧蹙眉,不满道:“何事?”
叶忘尘转身看着叶萧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爹冷血无情,但我必须如此,否者就不能寻到你母亲的踪迹。”
叶萧困惑道:“为何?”
叶忘尘的脸色瞬间苍白,他艰难地道:“因为那些骸骨。”
叶萧怔了怔,倏然想起了在地下石窟里看见的堆积如山的骸骨。
“算起来,他们的死与我息息相关,这么多年,我又一直与这些骸骨为邻,我的内心一直受着极度的煎熬,折磨,以至于我一直逼迫自己去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地,当然,如此方法确实有效,却也导致我的记忆时有时无。”叶忘尘看了看叶萧受伤的胳膊,欲伸手去碰,又忍住暗中握紧自己的拳头,控制自己不要去碰,“只有至亲之人的血,才可以让我的记忆一直保存,在梵音阵法里,我正是因为吸收了你的血,才被唤醒了自己的记忆,纵是只有零零碎碎的记忆,我仍然记得你的母亲身处何地。”
叶萧道:“说吧,究竟是何事?”
叶忘尘道:“出去,去龙吟山找到安魂莲,再带骸骨离开玄阴山,同安魂莲一并焚毁后入土为安。只有如此,我才能长久保存自己的记忆。”
叶萧默然须臾,道:“还有。”
叶忘尘扬起噬魂剑,目光一凝,沉声道:“毁灭魔蛛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