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正午,清宁庵中香客此时已陆陆续续出庵回家了。清宁庵不是乌溪镇中最大的寺庙,但是香火却是最鼎盛的。仔细看,就会发现各处非常干净,庭院中盆景松柏郁郁葱葱,正殿旁边的一处别院更显别致清雅,此时整个庵中香客所见到的只有扫着落叶的年长的尼姑。其实清宁庵中尼姑甚多,但是只有做早晚课的时候才会出来。不过偶尔会有人向扫地的尼姑打听点什么,尼姑便会带他去别院。乍一看,清宁庵就是个烧香拜佛的清净之地,来庵中的也是诚心的善男信女,可谁又会想到别院中另有乾坤呢。
“请问师太,净心师太在何处?”
听到有人唤她,扫地尼转过头,见来者是个壮实的小姑娘,又找净心,不禁诧异问道:“你是何人?”
小厨娘给她看手中的食盒,道:“我是厨娘,有人托我送午饭给净心师太。”
尼姑看她此相貌,又见食盒上雕花精细,知道是上等东西,心中猜到几分,问道:“是何善人你可知?”
“是冷家。”
尼姑猜到是有人送东西给净心,平日里打她主要的人不少,经常有人送些小东西给她,却没想到是冷公子。这个小妮子还挺厉害,别看平时不声不想,却能赚得冷公子送东西,这个冷公子可是别院各女子的最爱。
“将东西给我罢,回去跟你家公子说谢谢了。”尼姑接过食盒便转身离去。
小厨娘心中说不是公子而是娘子,不过无所谓了,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耸耸肩,小厨娘离开了尼姑庵。
别院西南角是净心的房间,扫地尼来到她房中,此时净心正在饭桌前拨弄着米饭中的几根菜叶。
“真是吃刁了嘴了,你在乡下能顿顿吃到白米饭吗?这么瘦,跟麻杆一样。”
净心只是不理她,扫地尼也已经习惯她这个态度,只要不绝食寻死,其他的都无所谓。
“好了,这是冷府送过来的饭食,你的造化,可不要浪费了。”说着扫地尼将犹如艺术品的食盒放在桌上。
“冷府?冷公子送的?”净心眼睛一亮。
扫地尼鄙夷地笑笑,还以为这个小尼姑多清高,遇到美男子不还是招架不住,想是日日这幅茶饭不思的样子不是因为贞烈,而是犯了相思病啊。故意说道:“我怎知是谁,只说是冷府,你这么希望是冷公子送的吗?”
净心红了脸,轻声说道:“只是我知道的姓冷的公子只有一位,感谢师姐传话,若师姐未曾用饭,请一道同吃吧。”
“哎呦,我可受不起,冷公子可不是随意给赏的人物,你要自有分寸。”扫地尼说着便离开了净心的卧房。
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是些精品素食佳肴,一盘盘摆将出来,却见食盒底部一块方巾,拿起来上面写有一行字:饭后来庵后门有马车等候,勿声张。
净心心中惊奇,冷公子何故要自己偷跑出门,再做一想,这番做也有理,净明师姐说得不错,冷公子虽家事雄厚,却对清宁庵甚为苛刻,听说是次次过来也未给过钱。不过师姐们喜欢他的相貌,而且只要他光临,恩客们便趋之若鹜,因此净明师姐和师太只能发发牢骚。冷公子要自己偷偷出去许是不想被讨赏,不过像他还怕不给钱丢脸吗,净心想象不出。也许他是想把自己留在冷府吧,让自己偷偷出去便不用费一个子儿了。即便是他把自己卖了,净心也心甘情愿,情况反正不会比在此更糟了。
打定主意,净心又将盘碟放入食盒之中,走了出去。跟净心同院居住的年轻的师姐们此刻都房门紧闭,出去见正院也无人,想那净明师姐又照例午休去了,她和年长的师太师姐们都在后院住着。后院旁边有一个小路可通到后门,不必穿过后院,这倒不必担忧,只是后门有个妙静把手,净心可不想冒险走正大门,外面卖香的是净明的亲戚。
后大门旁小小的门房里,妙静正在看书。反正不是经书,净心想,妙静已经年多四旬,仍旧风韵犹存,只是白面皮上出现了细细的皱纹了。
“妙静师姐。”净心满脸堆笑地叫道。
妙静见是净心,没好气地说:“大中午的,不去睡午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其实也无什事,我这里有恩客送的茶饭,我这几日身子不舒爽,没胃口,只能喝点粥,其他师姐们都已经用过午膳了,便来看看师姐你是否需要。”
这妙静平日里就喜欢看风花雪月的故事书,经常看书误了饭点,今日也不例外。她见那食盒是上等物品,满意地点点头,道:“亏我平日里没少帮你说好话,放这里吧。”
净心舒口气,将食盒摆在案台上。这样就成功一半了,她心道,出了门也没有回自己屋中,只在小路上等着。
原来除了看故事书,妙静的另一嗜好便是饮酒,光喝酒伤胃,要有好菜时妙静才会拿出珍藏的好酒出来品尝。现在得了孝敬她的好菜,当然少不了饮几杯,而这正是净心要的结果。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净心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门旁,门房里妙静已躺在长椅上鼾声大作,小酒坛倒在案上,里面的酒已经喝光。
净心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门,出了门见一高大骏马拉的马车候在门口,马车夫也是个年轻俊才,这便是冷府的马车了,净心心想。那马车夫见她,拉开马车上的遮帘,示意她上马车。
净心红着脸上了车。她心奋忐忑的心情像马车在颠簸,这辆华丽的马车会将自己带向幸福吧,净心发现自己原来无限盼望着那天夜晚绝美的男人。
行了没多久,马车停下,净心下了马车,发现自己在一处低矮的平房农院中,不禁愕然,这里不会是冷公子安排的住处吧!
“请进吧。”马车夫在门口喊她。
“这是何处,冷公子在哪里?”净心要哭了。
“你不是让冷公子帮你寻未婚夫吗?”马车夫问道。净心这才记起有这回事,过去她这愿望很强烈,只是自从那天夜里见到冷渊,除了他别的事她都没在想了。马车夫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便是。”
净心有点眩晕,刚刚在马车上关于幸福的梦已经全部破碎了。马车夫不等她回过神,将她扶进了屋内,坐定,给她倒了杯水。
“你不是很想要寻我吗?此刻找到了为何又不说话。”
“我,我,是太高兴了。”净心支支吾吾地说。英俊的青年,破烂的房屋,虽不是太差的结局,比想象之中的还是差远了点,不过事已至此,此人相貌也比平常人好了许多,而且这是自己能抓得住的,而其他的梦不过是美丽的泡沫。
净心喝口水润润干渴的嗓子,平复了下心理落差,又恢复了楚楚可人的清纯模样:“柱子哥,终于等到你了。”
大柱却没心情跟她叙谈重逢的喜悦,急急说道:“我和你是幼年才见面的,虽有婚约不过是父母的戏言,而且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为何此时又来寻我?”
净心见他见到自己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委屈地说道:“柱子哥怎可说是戏言,母亲临死时还托舅舅将来帮忙完成我俩的婚事,只是舅舅家中自顾不暇,其他亲戚又不想理会我,舅舅只好将我寄养于庵中,我一个女孩子家,如何去寻你?到了清宁庵这浊地,我也是没办法想还俗,不去寻你还能去寻谁?”说着便呜咽起来。
大柱见她说得诚心,哭声又让他心软下来,便道:“那冷公子帮你找到了我可不是帮了你的大忙,你如何报答他呢?”
“我还是清白之身!”净心急忙道。
“我知道!”大柱有点不耐烦了:“想让冷公子看上没那么容易,我不是说这个。”
净心一征,冷公子不会告诉他是因为没要她所以她才能保全处子之身吧,她有点懊恼,自己不是要装做白莲花,这么长时间若不是冷渊出现,谁会让她动点心呢?即便是柱子哥这样的人才那时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一下子就主动献身的。
“柱子哥这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呢?”净心气馁地说,冷渊不对她感兴趣就算了,这个柱子哥见到自己的美貌也无半点惊喜。
“行了行了,你若跟了我也无什么好去处,我打点零工度日,这屋子是我租的,我没钱买房,这便是婚房了。”
“此前我在乌溪镇的庵中过得也很清苦,这般跟那时差不多了,我也无所谓,不过柱子哥既然在此光景不好,何不另寻他处呢?”
好了,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大柱心想,说道:“那还请姑娘明示。”
“我们还回乌溪镇中吧,听说舅舅还健在,让他给我们主持成婚,我从庵中偷跑出来,跟你私自成婚总归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有家中长辈出面,父母之命的婚约谁也不好毁掉。”
大柱本以为她要劝自己投靠冷渊,没想到她如此回答,看来不是冷渊要她来找自己的。她口口声声父母之命的婚约,大柱却不知怎的不想要,父母在他幼年去世了,他们的音貌早已模糊。他不能辜负的人只有赵家三兄弟和赵老夫人,自己在赵府被养大,学到了赖以生存的本事,更重要的是得到了亲兄弟般的信任。自己是有打算成一个家,不过苏蓓蓓的出现让这个打算被无限推迟了,如果自己不管她,那赵家兄弟是不是会有点失望。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婚约对他而言就是个麻烦。
“柱子哥?”
“什么?”大柱回过神来。
“不要叫我姑娘,叫我艾娣好了。”小尼姑冲他甜甜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