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个病人了?她自己也记不清了,男女老少病人,不管多么严重,只要能睁得开眼的,到了她的面前总会流露出微弱的求生的渴望,就是这样不易察觉的表情支撑着她从早晨到中午不停地看着病人,水都没喝一口。这些病人还算是幸运的,还有家属愿意带着他们过来,能买到药丸的家属千恩万谢地付了银两,宝贝似的接过药。
赵家三兄弟也在一旁没得歇着,老大和老二在维持着秩序,提醒所有的病人和家属用布蒙住口鼻,防止感染,并让所有人之间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而老三则负责收款,交付药丸,并对买药之人提前申明此药着重于预防,而且不保证百分之百有效。这些病人下来,他已经口干舌燥,可还不敢喝水,怕如厕耽误了事情。
赵锡君看着认真做事的她,叹了口气,也许昨日自己不该那么莽撞地表白,今日路上来时她就有些回避他的眼神,现在她这么拼命地做事不就是告诉自己如今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是啊,总得等到疫情过去再对她说的。可他怕到时候她又不在身边,就同上次那样,本来已经要打算向她表白,谁知道她那么快就决定要去冷渊身边做事,而自己当时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尽快将她迎娶进府。虽然她基本已经不会再去冷府,但谁知会不会有变故呢,若是有好的机会她还是有可能会离开他们兄弟身边。
他看到了老三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这个小子,自己不会叫她去歇歇啊。反正自己也想让她歇歇的,这么想着他就走到苏蓓蓓身边,轻声说道:“苏姑娘,还是歇会儿,喝口水吧。”
“没事,这么多人,得抓紧时间了。”苏蓓蓓说完,将听诊器挂在耳边来听诊。
赵锡君无奈地摇摇头,还是给三弟倒点水吧,不停地说话也够难为他了。
“行了,今天到此为止!”
赵锡君抬头张望,原来是大哥,大哥果然是大哥,一边大声叫着让所有人回去,一边将听诊器从苏蓓蓓手上抢下。
“你干什么?”苏蓓蓓质问着,但是不敢看赵崇君充满怒气的眼神。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虽然救人心切,但是赵家三兄弟也受罪了,他们只是商人,不该要求他们做到像她这般投入。
“把剩余的药直接卖掉,不需要在看病了。”赵崇君是命令的语气。
“这怎么行!”
看着两人快要吵起来,老三连忙调停道:“苏姑娘,今日就这样吧,反正都是这个病,再怎么看都是一个样,把药卖了算了。”
苏蓓蓓刚想反驳,赵锡君又说道:“大哥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要是累垮了,日后还怎么为他们治病。”
赵锡君的话有道理,不光是她,包括赵家三兄弟如果有一个人累倒了,都会为日后的工作带来不便。不过她还是解释道:“这些病人不全是得的此病,如今此地的人只要身体不舒服,就认为是因疫病引起的。我若是不为他们诊断,不是耽误他们治疗吗?”
“不要忘了,我们的药因以预防为主,不论是不是得了此病,都可以服用该药丸,若是其他的病症,该他们自己去请郎中来诊治。”
赵崇君的话不无道理,苏蓓蓓心想,是自己在非洲做医疗救济习惯了吗,才会如此给他们三兄弟带来“麻烦”。
“大哥,现在这个时候此地哪还有医馆开门啊,再说平日里病人在外面定会被官府抓到破庙里被封锁起来,今日有此机会不给他们看下,这些人怕是得不到医治了。”赵锡君在一旁帮腔,不过他的话也让苏蓓蓓觉得奇怪,对啊,本来他们在这个权且当临时卖药场所的凉亭里就只准备接待未患病的人的,怎么会这么多家属带着病患前来,他们不怕患病的家属被官府抓走吗?
向曹操曹操到,十多个县差跑来了,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向此处驰来,扬起一阵灰尘。
“快回去,不要再此聚集!”
“如再停留,就将病人抓到破庙去了!”
县差们大声叫喝着,可是没人有离开的意思,人群反而向苏蓓蓓他们拥过来,一心想买到药。
为首的县差在赵崇君面前下了马,道:“我是乌溪镇的捕头总管陈放,赵公子出身于名门望族,为何聚集许多病人在此,难道不知此病传染吗?”
“陈总管,赵某只是过来卖药,没想到这些人带着家中的病人都赶来了,适才赵某和兄弟都在劝说众人带着患病的家属回去。”
“是吗,我听闻手下说你们在此给病人看病,莫非是手下骗我?”
“这······”赵崇君无言以对,他听说过此陈放,武艺破案等各方面能力极强,这回栽在他的手上可是麻烦了。
“这个陈总管,”苏蓓蓓在一旁诺诺道:“医生治病救人哪有错,错的是带着病患出来的家属,既然有规定那就按规定把这些病人抓到破庙去好了,也省得我们麻烦。”
陈放盯着苏蓓蓓看,苏蓓蓓心道还好戴着口罩,不然脸上的皮都要被他凌厉的眼神灼烧到。
许久,陈放才张口:“你就是那个看病的女大夫?”
苏蓓蓓只好点头。
“你可知你能自由出入乌溪镇,与此地乃是因为我吩咐过手下,只因我知道你的治病救人的好意,可是你们卖药何不一家一家的售卖,以避免病人外出呢?”
“一家一家跑费时间,我们人手不够啊,卖完了还得回去制作药丸呢。”
赵锡君见苏蓓蓓回答得如此随意,忙开口说道:“是是,陈总管,我们明日来就一家一家地跑。”
陈放皱着眉,考虑要不要带走两个病人以儆效尤。
“陈总管,陈总管。”人群里跑出来一个小老头,满头银发,身穿洁白的绸衫。
“李大人?”陈放见了此人,立刻行礼,又问道:“李大人何故在此,难道官差未将药丸送到府上?”
“送了送了,陈总管费心了,我已经告老还乡了,别叫我李大人,称呼我李老好了,我今日是听说此地卖药,带了旧友和他孙子过来买药的。”说着,指了指旁边人手上抱着的胖乎乎的可爱的男孩,可怜的孩子一看就是病恹恹的。
“胡闹!”陈放此时也不管面前的是前任四品大员了:“亏您还是朝廷命宫,此地的乡贤,竟然做出这等荒唐事,你带头过来,别人还不学你,这叫官府还如何控制病情?”
“陈总管此话就错了,若是之前你们将外出的病人都带走这还能理解,但是官府断药都断了好长时间,这叫百姓一点指望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过来卖药,不管效果如何,总归是给了点盼头,若不然这么下去没等所有人得了病此地都要乱了套了。”
“我不跟你争论这个,看在你和赵家公子都是为了救人的份上,今日我就睁只眼闭只眼,若是再发生此事,不管是谁,该抓到破庙到破庙,剩下的全进牢房!”
苏蓓蓓只听到“睁只眼闭只眼”就赶紧收拾起医药箱,给赵家三兄弟使了颜色,四人便悄悄牵了马车准备离开。
“苏姑娘留步。”陈放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苏蓓蓓,又转身指挥手下把百姓们赶走,等人都陆续离开了,他才回到苏蓓蓓身边说道:“苏姑娘,下次出乌溪镇及来此地在城门口脸上不可罩着布。”
苏蓓蓓摘下口罩,问道:“为何?这是防止传染的。”
“守城的官差都服过药丸,此事关乎命案,我怀疑孙大夫府上的命案是一个逃犯所为,此逃犯是个女子,我怕她会冒充你蒙混过关。”
苏蓓蓓一阵心虚,她知情不报有点觉得对不起这个陈总管,他应该是知道了那名女逃犯跟冷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她自己又曾经是为冷府工作的,才会警惕如风可能会冒出自己。
“陈总管说是您嘱咐过手下我才能顺利进出此镇?但是之前我来时也被刁难过的啊。”
“查你的身份铭牌算是刁难吗?”陈放笑道:“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那你不查我的身份吗?”
“其实我有查过,只查出你是从悬崖下冒出来的,哈哈,”陈放爽朗笑道:“不用担心,上次你在河边救了落水女子我才注意到你,不过说实话,你之前的身份隐藏得很好,我真是一点都查不出来,看来你不简单。”
“我是脑袋撞坏了,忘了之前的事了,幸而得到了赵家兄弟的相助,可是他们都无法给我身份铭牌,陈总管能帮我搞一个吗?”觉察到陈放有点欣赏她,她也越来越过分了。
“这我可没本事,其实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怎么简单法?”苏蓓蓓两眼放光。
“嫁人啊,嫁了人管你之前是叫什么,只是某某之妻,之妾,赵家三兄弟还有那冷渊,你不是都与他们相熟吗,这点小忙总归有个人能帮得上吧,说来奇怪,这几人还真都未娶,连一房妾室都没有······”
剩下的话苏蓓蓓没听进去,只是后悔不该问他。
“多谢陈总管指点,小女子告辞了。”苏蓓蓓冷冷说道,转身向马车走去。
“苏大夫,苏大夫~”刚才那个小老头跑过来叫住她,苏蓓蓓听到别人叫她大夫,就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
“李大人?”
“称呼李老就行,”老头一脸兴奋,对她说道:“姑娘医术高明,多亏了姑娘才知道我旧友的孙子不是得了瘟疫,而是肚有积食才会发烧,大家悬着的心才能放下了,真是太感谢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这算不上什么高明,这是小孩常见的病症,即便不是小儿科的医生也能诊断得出。”
“小儿科?”
“就是专门给孩子看病的。”
小老头恍然大悟:“原来给大人和小儿看病的医生还是不同的,乌溪镇大夫的水准果然是比此镇的大夫要高。对了,苏姑娘有没有药没有卖完?我可以帮姑娘代劳,一家一家的跑一趟。”
苏蓓蓓迟疑了一下,陈放在一旁发话了:“李老很可靠,交予他没问题,李老您要将药钱收齐,不能赊账。”
“这当然这当然。”老头忙不迭地答应,苏蓓蓓见陈放为老头担保,且目前也没其他办法把剩余的药丸卖掉,便同意了,她叫来老三领着老头去清点药丸数目。
赵羡君带着老头去了马车那边,陈放又叮嘱苏蓓蓓第二日不要再露天卖药了,苏蓓蓓想到一家一家跑得浪费许多功夫,不禁嘀咕:“你们捕头最重要的事不是管我们,而是快点将孙大夫放出来,他的药才是真的灵。”
说完,她等着陈放发火,不过陈放却很平静,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放心,苏姑娘,即便我不是大夫也知道事情轻重急缓,不然我也不会到处搜捕那个女贼,能将女贼抓到是最好,这样孙大夫自然就能洗请嫌疑,即使抓不到真凶,相信上头也会考虑到特殊情况法外开恩的。”
“若是能知道药方要我就可以把他的药炼出来。”苏蓓蓓说道。
陈放笑笑:“孙大夫不是傻子,药方是他的保命符了,即便对他用刑他也不会交出来的,他说药王的后人,不管出于何因若是动用私刑只会令人诟病。”
苏蓓蓓点头,拿到药方的代价不能是对孙影动用私刑,即便他窝藏的逃犯表妹划花了她的脸。
陈放策马离去了,苏蓓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道:“你是个好官差,可是你追捕的逃犯还是快你一步,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为了自保也为了不出卖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