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辛丘和左霄便躲在了辛丘曾经找过的那间荒僻老宅里。
辛丘十分担心段瑾在知晓她“假死”后的状况,但左霄不允许辛丘离开老宅,所以辛丘无事可做,就常常发呆出神,有时候在厨房做着做着饭菜,会突然双手托腮神游物外,直到闻到饭菜烧焦味才立刻反应过来。
如此下来,当左霄看到再次烧焦的菜时,实在忍不住向她投去质疑的目光。
她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可是如意谷厨艺第一的厨娘……”
“如意谷不是只有你一个厨娘吗?”
辛丘腹诽道,他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两人便时不时在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吐槽各自日常,没办法,他们还是第一次与对方单独共处。
但很快,情况变得不一样了,饭桌上多了一个人。
当辛丘第一次看到唐辞嬅从左霄的房间走出来时,辛丘显得无比震惊。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唐辞嬅是左霄的徒弟。
在段瑾那边,他一直以为唐辞嬅的主人是左桡,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被蒙在鼓里。左霄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辛丘到现在也不清楚,辛丘常常看见唐辞嬅一进左霄的房间,便在里面待一整天不出来。或许唐辞嬅是唯一一个知晓左霄整个计划的人。
每次唐辞嬅也会跟辛丘打招呼,只是辛丘看她的眼神,总不如第一次见她时那么纯粹了。
后来,辛丘实在忍不住,偷偷戴着纱帽离开了老宅。
她想去看一眼段瑾目前的状况。
她换了一身灰色男装,又戴着纱帽,走在街上,在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
可是,等她偷偷溜进左府时,却没有看见段瑾。她疑惑地离开了左府,在大街上,忽然被一个人拽进了巷子里。
那人捂住她的嘴巴,几乎使她快要窒息。辛丘看向他,却发现只是个陌生的相貌平平的男人。
当男人松开手时,辛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憋得通红无比。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辛丘便知道他是谁了。
左霄戴着陌生的人皮面具,阴冷的声音透露出他此刻的怒气。
“辛丘,你违背了游戏规则,准备接受惩罚吧!”
辛丘被半拖半拽地带回了老宅,甫一进门,便看见唐辞嬅站在庭院里,双手抱胸,面容冷漠得有些陌生。
当辛丘被带到老宅的地下室,双脚双手被细长的铁链锁起来时,她才蓦地反应过来,着急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去看一眼阿瑾,我不会让他发现我的。”
左霄却不听她的解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地下室。
唐辞嬅还站在原地,以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辛丘。
辛丘一点也不喜欢被铁链束缚住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生气了。
“辞嬅,你快放了我,我要去找左霄理论,他凭什么锁住我!”
唐辞嬅并没有按照辛丘的吩咐去做,只是静静地看着辛丘。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说道:“辛丘,其实你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说完这句略带嘲讽的话语,唐辞嬅便转身离开了。
地下室的石门关上的那一刻,辛丘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辛丘愣愣地低下头,眉头不由蹙起,她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
过了一会儿,唐辞嬅再次出现,只不过此刻,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和一个碗。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左霄坐在榻上闭目养神,面色有些惨白。
唐辞嬅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左霄面前。
左霄立刻闻到了特殊的气味,那是血液的腥味以及一股说不清的淡香。
他缓缓睁开眼,眼睛里充斥着妖异而嗜血的光芒,目光扫向唐辞嬅手中的碗。
碗里是浓稠的鲜血。
“嬅儿,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把她关起来,难道不是为了取血吗?”听着左霄带着一丝愤怒的话语,唐辞嬅疑惑不解地问道。
左霄叹了口气:“暂时不必,你先别动她。”
唐辞嬅:“可是师父,你身上的王蛊之毒又发作了。”
“无妨,我可以压制住,嬅儿,你把这碗血倒了吧!”
唐辞嬅摇摇头,忧虑而焦急:“师父,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绝不能出现意外,还是喝了它吧!大不了,我不再取她的血就是了。”
左霄看着唐辞嬅执着的神情,终是点了点头。
唐辞嬅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师父,既然你不想取血,为何要关着她?”
“嬅儿,有一件事情非你做不可。”
“师父,是什么事?”
“使用幻术,恢复她的记忆……”
从墙面上垂下的四根锁链,分别系在纤细白洁的脚踝和手腕处,辛丘蜷缩在地上,双手放于额头,呈跪拜状,将脸庞隐于膝盖和掌心,苍白的额头上滑落一颗汗珠。她右手边的衣袖上沾染了斑斑血渍。
此时,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阴冷的风从外面传来。
辛丘看见一双金丝缠边黑底靴出现在眼前。
左霄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俯瞰着辛丘。
辛丘从地上坐了起来,抬头冷冷注视着左霄,却缄默不言。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
“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左霄率先打破了沉默。
“例如?”辛丘脸上看不出一种神情。
“我是不是觊觎你的凰珠之血,我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帮助你的师弟脱险。”
听他提到段瑾,辛丘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活力:“你是真心的吗?”
左霄抿了抿唇,淡淡地答道:“是的。”
辛丘松了口气:“那就好。”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很虚伪,”左霄探询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你真的如你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乎段瑾吗?”
“你不会懂的,对于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而言,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全部。”辛丘沮丧地低下头。
左霄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脆弱不堪的辛丘,墨黑的瞳仁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我可以帮你找回过去。”
宛如一声惊雷,辛丘再次抬头,仿佛是第一次见他一般,认真地打量着左霄。
左霄一身红色长袍挺拔的站着,如地狱绽放的无垠曼珠沙华,他的双手交叠于前,右手中指和小拇指一下两下的轻拍左手手背,散发出慵懒绰约的风姿。他与辛丘初见他时的样子,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他的眼里不再是空无一物。
“为何?”
“因为,我需要你。”
左霄的这句话并不是情话,而是他真的需要她,不管是在哪一方面的利用。辛丘懂得。
“好。”辛丘话一出口,便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竟然会下意识地答应他。
她以为她不信任左霄,或许,她才是那个不被信任的人。
左霄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说道:“嬅儿,开始吧!”
辛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在一个人群密集的华丽大殿上,大殿上有高台宝座,却不像皇宫,因为黑色石壁上挂着骷髅和干枯的死人,还有一座血池位于大殿正中央,给其笼罩上了阴森可怖的气息。由于是一切故事的开端,这一幕辛丘看得格外清晰。
有一个身着红袍神情阴戾的男子坐在宝座上说道:“感谢诸位能拨冗莅临本教主和希旖的婚礼,我想借此良机,赠予诸位一份大礼,希望诸位,尤其是四大护法能够喜欢。”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抬着十几具尸体走了过来。所有人惊呼出声,尤其是红袍男子身边伫立的新娘。那些尸体中,有一些还是孩子。
“你们前任教主共有三十二个子女,男性皆被屠戮,至于女性,满十岁沦为教中贱妓,不满十岁囚禁于地宫之中。噢,只有一人除外,那就是我的新婚夫人,你们前任教主的第十三个女儿,她帮助我杀死了你们前任教主,希旖,你喜欢这份大礼吗?”
穿着血红嫁衣的女子疯狂地扑向男子。接着辛丘眼前一黑,耳边只余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场景变成了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宫中,唯一的光线上头顶上的一扇窗户。
“七葵,还是不要救那个人比较好。”一个女孩说道。
“我觉得他可以带着我们逃出去。”那个叫七葵的女孩答道。
场景一变,来到一个枯井里,枯井壁上挖出了一个仅能通过一人的密道,此刻,那密道被一个横躺着的人堵住,从枯井上方并不能看见此人的身影。
七葵从地宫中爬进密道,来到那人身边,用手指戳了戳那人的伤口。
那人缓缓睁开眼,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七葵嗖的退后,警惕地盯着那人,喝道:“嘚!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本王龙宫!”
那人听闻,竟然缓缓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澄澈迷人,辛丘和七葵一样愣在了原地。
辛丘忽然觉得心脏无比疼痛,她在梦中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