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段容都紧抿着唇,心里的感受颇为复杂。
没想到素日对他这般冷淡的人,竟为了他,一连串说了那么多话,他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听过他一次性和除了桃离以外的人说如此多话。
更没想到素日清冷如他,竟为了他,态度谦恭,向他人连连道歉,这让他心里很难受。
特别的难受。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是不待见他的。
段容自嘲般无声笑了笑。
是在可怜他吗?
“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吗……
段容张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为了少点麻烦。”
涂邑撇了他一眼,眼睛不知在找些什么,显然心思并不在他那。
“这样吗……”
段容呢喃了一句,耸耸肩,想他盛名一时,竟困于一名男子,若是说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显然没能少。”
“啊?”
“没什么。走吧。”
“去哪?”
“回家。”
涂邑顿了顿,“你作何打算。”
“我……”
段容沉默了,他也想回家,但是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想去找幕后黑手报仇。但现如今,他武功尽失,自保都成问题,谈何报仇。
更何况,也许别人不知,但他心里还是清楚的。不论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是谁,这个结局也正是当朝皇帝想要的,他怕功高盖主。所以真正的得利人,是皇帝。
这个局,是他们段家输了。
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跟我走吗?”
涂邑这句话让段容震惊抬头看着他。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他没听错吧?
“跟。”
段容咧开一个笑脸,这大概是他知道家中情况后露出的第一个真诚愉悦的笑吧。
“走吧。”
“好嘞。”
……
这人一如既往地脸皮厚。
……
意料之中,一出城门,便遇到了无数次蒙面人的追杀。
一拨又一拨。
路程才过半,他们却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逃亡与打斗。
这让段容的愧疚更加深了。
在一次追杀中,看到正撑着精神全神贯注应对着蒙面人的涂邑,面对朝他提剑而来的蒙面人,段容突然有了放弃的念头。
若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经历如此多次的追杀,过上这种不安稳的逃亡之旅。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段容解脱般闭上了眼。
他早就想随着族人而去了,今日就当了了这个心愿了吧。
不要再拖累他人了。
“锵!”的一声,临危之际,涂邑及时赶到,挡开了剑,却受了那人一掌,涂邑强忍着没有出声,拉上段容,撒出早已备好的粉末,趁乱运起轻功逃离此地。
“涂邑,你没事吧?”
一脸懵被拉走的段容呐呐出声。
“闭嘴。”
涂邑皱着眉加快速度。
幸好这几日收集够了那迷眼散的药材,昨日加紧研制了出来,否则今日怕是难走了。
直到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四周布满荆棘丛与树木遮挡着,涂邑放下段容,进去谨慎查看了一番,发现是一处动物巢穴,但从洞穴里地上腐朽的枯枝落叶来看,这已经荒废许久了。
再从不远处弄了些荆棘与枯木过来加大隐秘性后,涂邑带着段容小心避过那些荆棘丛,躲进山洞。
几乎是刚一坐下,涂邑便吐出了一大口血在地上。
“涂邑!”
段容连忙扶住涂邑,神色惊慌。
“无碍。”
涂邑闻到洞**满满的血腥味,皱皱眉,从袖中拿出一包蓝色粉末撒在地上那滩血上,洞中的味道便悉数散了。
这一番操作看得段容连连咂舌,“这是什么,竟如此神奇。”
“无味散。”
……
像是他取名字的风格。
涂邑说完没再理会段容,闭上眼开始调息,运转真气。刚刚受了一掌,再加上强行催动内力逃跑,他的真气现在正在体内四处乱窜,若是不加以控制,怕是容易走火入魔。
段容识趣的闭了嘴,愣愣地盯着涂邑。
今天他又救了他一次。
为什么?
……
两日后,涂邑睁开眼,便看到正在笨拙的生着火的段容,一时无语。
“包袱里有火折子。”
“啊!你终于醒了,等会啊,马上就能吃了。”
……
都还没做呢,怎么来的马上就能吃。
涂邑抽了抽嘴角,但看他努力的样子,最终还是默默递出了火折子。
……
艰难地吃饱后,涂邑默默做了一个决定,以后野外得多让段容做做饭,他吃干粮,段容吃自己做的东西。
太难吃了。
“谢谢你救我。”
“我只是不想让小离难过。”
……
“那也谢谢。”
“那就好好对待你的生命。”
涂邑盯着段容,眼神认真。
“嗯。”
段容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生命如此执着。
几年后,他看到涂邑在研制的东西,和他对他说的话,他便懂了。
对待涂邑和桃离也更加用心了。
后话暂且不提。
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追杀后,两人终于平安回到了锅山。
段容没有和桃离提他的真名,也没有提他为什么会回来,桃离也没有问。人都有秘密,既然对方不想说,不必去强求。只对于他今后会一直同他们居住在一块表示欢迎与兴奋。
毕竟她好久没有过新朋友了。
未来的几十年里,段容就这么和涂邑桃离安心居住在这。
李爷爷直到离世都和他们待在一块,而他们的小厮丫鬟也都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再想回来看望他们也找不到路回来了。
因为涂邑改变了阵法,除了他们三个,没人知道怎么走。当然,也因为懂高级阵法的人根本不可能来这。毕竟这没有什么是他们追求的,他们也不是名人。
只是,陪了段容和桃离几十年后,涂邑也离世了。
临终前几日,段容见涂邑对桃离下了睡眠散,将一身真气封在她体内后,交了一个瓷瓶给他,再告诉他好好活下去,拜托他照看好桃离,继续教她知识。如果她想闯荡人世,也随她去便好了。剩下的人生他自己做主便好。
他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这一生都没有求过他段容一次,即使他临终前对他的请求仍旧是为了桃离,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可能会拒绝。
即使后来的他明白了,他之前对他好的种种,只是为了他临终前这个请求,他也甘之如饴。
他还记得他问他,“这样值吗?”
这样默默陪在她身旁一辈子,什么也不求,只希望她开心快乐便好。
最后还服用了逆天改命的药,延长寿命,忍受那药带来的折磨,就为了能多陪陪她,让她晚一点,再晚一点的去忍受他离世的悲伤。
他也记得,他听完他的问题后枯老的脸上勾起的那一抹笑容,极淡,带着看淡的从容。
他的眼睛盯着他,回了一句,“那你觉得你值吗。”
听完他的回答,段容笑了,他明白了。
值啊,怎么会不值。
如果重来一世,他希望他从来都不是段家公子段严书,而是他涂邑从小到大的密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