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行敬了犹卷一杯酒。一直到娄夫人短暂离席。
犹卷才说,她懒懒的,逍遥又不失仪态的坐在高座上,话语威严,带着指责:“你竟是为了一个女子荒废功业,流连人间两百年!”
娄行这会也不回避,座在席下道:“娄并不后悔。”
犹卷叹了口气,妖与人禁止通婚不是没有道理的,但碍于齐太子在场,她并没有明说。
她怕齐太子听了,自己就勾搭不到人家了,于是含蓄道:“你可知何为变数?”
就是她对齐太子,她心里也明明白白的知道,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
娄行挺直胸膛,无畏的说:“臣不惧。”
犹卷又叹了口气,不再劝说,表明了疑问:“凡人寿命长则百岁,短则须臾。轮回需二百载。学士离开妖界两百年,竟已经等到了夫人的第二世。”
她心里有一个猜想,但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娄行目光追忆,“在下与拙荆的前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罢了。”
“两百年前,我与她一同靠在船港,她在船上弹琴,如冬夜皓雪飘落。臣被她的才情打动,以歌相合。其后,又以钗相赠,被她的丫鬟回绝。”
是个动听的开头,犹卷饮下一杯酒,说:“然后呢?”
“臣数月后前去提亲,却得知,原来她身患重疾已经离世。”
“只不过一面,学士竟以两百年相待,当真情深似海!”
“如今她在我身边,已是上天眷顾。”
说话间,娄夫人已经行步过来。见众人看她,只是微微颔首。
她在娄学士身边走下,又顺手给他斟了半杯酒。小心翼翼的扮演着一个妻子的角色。
犹卷一笑,心中羡艳:“学士这般姻缘,倒让本宫眼红。”
娄行笑着端起酒,敬犹卷与小太子:“殿下若是心放宽些,又何愁没有好姻缘。”
梨花榆火,灯照暖席。娄学士也有些雅兴,点了田园曲,女孩谈着琵琶,天真无邪的吟唱: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柱杖无时夜叩门。”
这无知孩童倒唱出了潇洒的味道。
等孩童退下了,犹卷砸吧砸吧嘴巴,玩味道: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学士拿孩童敷衍我等,是否过于潦草了。”
娄行一笑:“看来不拿出两把刷子,是要被殿下怪罪了。”
两手相击,灯火全息,只剩下纯粹的黑夜。
这是妖物的世界,他们掌握生灵法则,更轻松的控制灵与美。
周遭的所有全都消失,渐渐的是一颗两颗星子出现。
第一根琴弦被拨动,起音灵动优雅,从容不迫,渐渐如月色流动,流畅而带着清淡的惆怅。
星子随着琴音一个个点亮,在眼前汇成一片银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那琴音由开始的清淡越汇越浓,渐渐转高。清越声里似忧愁又似看开。还有着化不开的禅意。终让人不懂是什么意思。
曲闭,星空与浓夜化开,齐太子这才看到宴上是一个青年拿着桐木琴。
在座的都许久没有回神,包括犹卷。
确实是首好曲子,连齐太子都不得不赞叹。
那青年恭敬的跪在地上,没有退场。
犹卷从那首曲子里回神,问席下的青年:“阁下所弹真如仙乐入耳,不知座下何人?”
娄行起身介绍,双手鞠揖;“殿下,那是穆光。”
妖界第一琴师。
犹卷明白来人身份后,坐着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说:“早就听闻阁下去外界采风了,今日幸会,我宫中有一把琴,乃前代名家于伸所制,通身暗红,名‘红契’。”
“琴音泠泠,与先生甚配。出门匆忙也未携带,改日我命沿寻送与你府上。”
想来赐品不够丰厚,那琴师连头都没抬。
长发的青年在地上稳当的磕了个头。看的犹卷一阵心惊,生怕这个琴师狮子大开口。
犹卷在想,如果他想要最贵的那把‘焦头’,该怎么委婉的打消他的念头。
终于,穆光开口了。红绒地毯铺的且长且宽,暗承华贵。
长柱青铜上燃的榆木烧的正旺,灯火照亮宴台的方寸之地,其他的都是隐隐灯光,略显暗淡。
苍天压着黑云,陷于一片古老中。
穆光从未抬头看过犹卷,这厢视线的终点也仅止于台阶,言语也直白:“红契诚然难得,并非臣所求之物。”
犹卷心想,果然!试探道:“那……你所求为何物?”
那头的声音止住了,众人好奇探头。
犹卷想,老子只听了你一首曲子而已,你琴技再好,焦头我也不送。
那青年沉默良久,才说:“臣有一个请求,希望殿下成全。”
犹卷内心:不送。
外表还是要保持冷静,说:“是何请求?”
齐太子看着台面,想,那必定是什么隐晦的东西,否则怎么需要挣扎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