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上一次找丰舟记忆的经验,这一次只用了一天,满目琳琅的珍珠里,是一颗又小又黑的珍珠悬在犹卷面前。
犹卷为了尽快找到武安的时光珠,一向都是打开一颗时光珠,用法力将记忆往后面跳。
当画面里出现的是武安的脸时,犹卷疲惫又满足的坐到了地上,杨瑜近来非常合群,也陪着犹卷坐到了地上。
时光珠跟着也下落,落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犹卷找准时间就吃杨瑜豆腐,将头疲惫的靠在杨瑜肩上,嘴上找借口:“我这是为了拯救你的新娘,是在做额外贡献,你必须给我靠一下。”
杨瑜含糊的“嗯”了一下。
犹卷嘴角微翘,将目光投在了画面上。
是个大雨夜,冷雨打窗,丹红的窗厩像血一样红,雨中的青草已经枯死,没有半点生气,几只野鸦叫的极为不详,黑夜混沌如鬼魅游移。
房间里一只绿色鹦鹉紧闭着眼睛,极不正常的横倒在鸟笼里,土黄色的长啼上一条鲜红的血迹,它死了。
画面上的武安公主脸上完好无损,她从前也是这般样子,是不可采摘的高岭之花,极高傲极张扬的模样。
此刻她没什么表情的在房间里投壶。
没有玩伴,就只有丫鬟站的笔直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武安公主技艺精湛,手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身体都没动,只是眨了一个眼睛,手上的箭就笔直的飞到了十五步开外的长杆竹筒里。
那竹筒一条板凳的纤长,圆形,比笔筒只大一点。
能这样不费力气的投进去,可见其技巧精湛。
丫鬟静静的从手里再递上几只箭,武安漫不经心的从她手里接过,懒散的扭扭脖子,接着投壶。噔的一声,那么小的竹筒,又装下了一只乌黑的箭。
犹卷看看窗外,黑暗里一轮乌月立在中天,时候不早了,若是换了别的公主,这时候应该安静温顺的像一只小羊,躲进了被窝。
她好像在等什么。
具体是在等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有冷冷的灯火在闪烁。
许久,竹筒里又一次投满了箭,这原本应该染血的古箭在竹筒里开出花,终于有人冒雨来了。
是武安的丫鬟,丫鬟匆匆在院门外揭开遮雨用的斗篷衣,递给门外的小丫鬟,又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穿着,几个快步往连着外屋的书房走。
吱呀一声门开了。
武安把手里要掷箭头的手悬在了空中,又慢慢的放了下来,看着门口的丫鬟。
丫鬟照常规行了个礼,就走到了武安面前。
这显然是武安及其贴心的一个丫头,她极近的趴在武安的耳边,对武安耳语了几个字。
武安听完,嘴边缓缓的咧出了一个微笑,极温柔,极顺心。
房里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听到这低低的声音,犹卷也听不到,但犹卷看到了,唇形是:“办好了。“
具体是什么,没说。
但第二天内侍急急的跑来通知,王后魏唐氏崩于奉安宫。
犹卷和杨瑜都是熟谙宫廷斗争的人,明白怎么回事,犹卷头歪在杨瑜肩上,问杨瑜:“武安公主是梁王后所生?”
杨瑜作为一国太子,敌国的基本情况自然了解许多。
他目光直视空中的屏幕,摇了摇头:“梁王后生有两男三女,武安公主是胥夫人所出。“
犹卷点了点头,一切意料之中。
一国国母逝世,全梁国停嫁娶,缀音乐,梁王悲痛,三日米水不进。
宫廷里的丫头太监无不感伤于梁王痴情,但对于梁王后却没有那么多的感情,更多的是不齿。
梁王对外宣称是王后突患暴病,而梁王宫的宫人却知道,王后是畏罪服毒自杀。
前阵子,王后诅咒管夫人,行巫蛊之事,被当场人赃俱获,原本是诛九族的大罪。
梁王情深义重,念及多年感情,没有动梁王后,可从此也没有再踏进奉安宫,梁太子因为王后的事,地位岌岌可危。
没过几个月就出了这档子事。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梁王几日没有上早朝,有空就往奉安宫里跑。
奉安宫也有了几分平日的热闹,喧杂,长一声短一声,是妇人以及孩子的长哭声,在大白日也凄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王后丧,公主郡主无不需要去吊丧,武安自然也不例外,她对这件事非常尽心。平时去的早,晚上回的晚。
奉安宫的主子去了,几个小公主没法管理下人,一时间差错不断。
梁王后平时没少树敌,一死没人愿意真的帮奉安宫的忙,还是武安在帮着几个小公主,平日下人们的行动,谁负责迎送,谁负责守夜,谁负责置办,有条不紊。
认真的仿佛是自己的亲妈去世。
管理了下人们的一众事还不算,极高傲的武安公主吊丧也很认真。
别的公主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草垫上,哭的极假,说来也是,平日都叫一声母后,但毕竟是敌对势力,平时也没得什么好处,哪有那么伤心?人家梁王也只是看着棺材沉默不语而已。
武安公主就真挚很多,不太哭,也不嚎啕,只是有时喇嘛吹得太悲情了,眼中忍不住泪光闪闪。平日的冷漠尽敛,是一个静静为母亲守丧的好女儿形象。
这天梁王从奉安宫中的哀乐中踏出门来,眉间郁郁寡欢,刚好碰上从外头来的武安。
梁王大手一挥,头上的白发发着银光,憔悴的看着武安,说:“薄春,你陪为父走走吧,这里太闷了。”
武安中规中矩的低下头,说:“好。“
梁王带了个内侍在后头,武安在老梁王身后,父女俩虽然是在散心,但没有对话。
按道理,梁王子女众多,当公主的为了博取宠爱,自然会尽力讨好父亲,但武安傲骨铮铮,在背后不主动搭话。
梁王看荷,武安也看荷。
梁王看鸟,武安也看鸟。
花红柳绿的后花园,静的只有动物之声。
老梁王眼神锐利的看向武安,问:“薄春,你开心吗?”
话里有话,老梁王的眼神像是明镜,把一切照的明明白白,若是一般的作案者在这样的审视下,难免会眼神闪躲,心中慌乱。
武安却没有半点慌乱,她气质不像女子的柔弱,刚强镇定,疑惑的看向老梁王,气势有隐隐压过老梁王之势,问:
“父亲,母后出了这样的事,我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这话说的极认真,如果不是犹卷知道几天前的夜里发生了什么,她也要信了。
武安是天生的阴谋家,谋害王后不眨眼睛,胆大包天。面对王上的质问又能保持天真无邪,镇定如斯。才干胆识,无一不备,强者中的强者。
老梁王眼里的审视全都春风化雨,看向那在笼子里蹦的欢快的鸟儿,叹息说:
“武安,可惜你是个女孩。我与你母亲相识的早,我听老一辈人说,前头的几个孩子总是最聪明的。我活了大半辈子,觉得这话是不灵验的,看着你却觉得有几分可信。”
武安也陪笑:“父亲的孩子又有几个差的呢?就是最不务正业的小十六,也都比别人聪明上一大截。我在姐妹里也只是个平庸之辈,游手好闲罢了。”
看到这里犹卷也有些明白武安的性质,不能轻易断定为坏人,毕竟谋害王后的动机可以有很多,但她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可作为一个能把国母干掉的狠人,不是只适合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怎会落到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