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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她是我动的手,我亲自配的毒,连着给她服了一个月,应素,当时我就想,真是便宜她了,给了她个全尸。”

“怎么,我恶毒?唐雅芸杀我母亲的时候,把一个一个的宫妃推下水的时候,你没看到过吧,莫非她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就不是?若当真一命抵一命,她死一百次不知道够不够。”

“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死在一场大火里,唐雅芸把外面的门锁死了,在外面淋了油,大家发现殿里起火时,火光冲天,没人敢上前。”

“应素,那时候我才九岁,我亲眼看着我母亲葬身一场大火,听着她在里面尖叫,叫的那么惨厉,当时父皇捂着我的耳朵,但我还是听到了,我在外面不停的掉眼泪,眼睁睁看着她化成一堆灰烬。”

她的眼终于忍不住红了,像是记起那个残忍的夜晚,她是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看着高大的梁宇在火里烧的噼里啪啦,而她含着眼泪,那么伤心无助,那是一辈子的梦魇。

武安眼中眼泪滴下来:“应素,善良有什么用?我母亲就是一个再善良不过的女人,她待所有人都很好,她死的时候我父皇掉了眼泪,甚至几个太监都掉下眼泪,因为她看他们可怜,总接济他们。可她死了,死的那么早。”

“唐雅芸就不同,她杀人放火,栽赃嫁祸,心肠歹毒,可她活的很好。”

“你知道她是我的养母,那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吗?她常常两天才给我吃一顿饭,听起来没什么,不残忍对不对,你要是经历过你就会懂,我……“

她的声音嘶哑起来,像被什么堵塞,眼中含泪:“我那个时候每一次吃饭,只要上桌,就能吃三个时辰,吃空三个碗,我的肚子胀的不能再胀,可我还是逼着自己吃,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有饭吃。”

“你知道什么叫饿到皮包骨吗?就是胸下的肋骨根根分明,肉眼可见,你和白骨的区别,只是你身上多了一层皮。我每次洗澡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一看就会发抖。”

“这还不够,唐雅芸恨我母亲,她……她当然也恨我,有一次,我做错了事,她用火夹拿着炭火烫我,应素,你知道皮肤烧焦的感觉吗?一夹子过来,比你现在的感受痛上一百倍,我当场昏死了过去。唐雅芸甚至没给我请太医,我不动也不敢动,感受着腿上的皮肤烫的吓人,看着皮肤一天天腐烂,我以为我会死,但我没死。”

“唐雅芸和我说,我母亲死了,我父皇不会喜欢我了,谁也不会喜欢我。我只是一个身上满是疤痕的怪物,我都信了,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害怕吗?我父皇那个时候不愿意见到我,我在唐雅芸身边寄养了三年,一直到十二岁,我父皇才发现了我的不正常,我才脱离唐雅芸。“

“应素,我要是善良,唐雅芸怎么才能死在我的手下?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强大才有用,无情才有用,善良……善良有什么用?”

应素看着她神色震惊,仿佛不能相信。

两人一人倚墙靠着,一人坐着。

靠的的那人满身伤痕,血迹斑斑,沉默不语,目光比时光更加沉默。

坐着那个发丝不乱,目光血红,背塌下来,狼狈的犹如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

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有人想说出口,犹卷想,武安都掏出来,不是在为了博取应素的同情,是告诉应素,她没有那么坏。

她所做的坏事,在坟地上的笑全都情有可原。

空气静默了很久很久。

应素抬起头来端详她,良久,才说:”可那不是你对别人作恶的理由,武安殿下,你说王后坏,但你像她,你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

他顿了顿,眸光浮现出刹那的不忍,但沉了下去,用武安鲜少听到的温和声音,和她说:“无论你善不善良都没什么关系,武安殿下,我都不会喜欢你。”

犹卷身为局外人,看这段,心里或多或少的明白,应素有自己的责任,他已经和别人订婚,就要对别人负责。

他是太子党,是在武安的对立面,从理性的角度他不能接受武安,应该和她划清界限。

可这句话太伤人了。

它仿佛在点醒武安,从始到终他都不喜欢她,一丝丝也没有,不是因为她坏,不是因为她看起来作恶多端,不是因为她一直兴风作浪的搞破坏,不是因为她做下错事。

是因为他不喜欢她,任她能力滔天,任她姿色绝人,任她对他极好极好,他都能狠心踩踏,他都能麻木不仁,他都冷若冰霜。因为他不喜欢她。

所以他能狠下心说出这样伤透人心的话,像刀子扎在全身最柔软最痛的地方。

武安眼中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一刹那,又全都低下去,她眼中没有一点光的看着应素,慢慢的水光都涌了上来。

她终于绷不住了,要在他面前丢尽所有的脸,她没有声嘶力竭,甚至没有痛哭的声音,只是面无表情的神色冰冷的任眼泪流,等到泪流到要掉落的时候,她就用自己白色的衣袖抚去。

而应素他是冷漠的看着她的,那个女孩因他流泪,他不心痛,该讲的都要讲清楚,这样才不会害了后来的人,他一定没有心。

武安流了很久的泪,两边的衣袖被泪打的潮湿,她的眼睛也红肿了。她沙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

应素答她:“我死都不爱你,没有为什么。”

她抬起手,用指腹抚下了最后一滴泪,压下了悲伤,素白的脸,脸上恢复了她惯常的冷漠,语调可怕:“那在死与娶我之间你选谁?”

大概是她问的太认真了,应素沉默了良久,才慎重说:“我选择死。”

这种紧张的场面,应素居然这么说话,犹卷愤慨了:”应素是不是有病?武安明显已经被他逼到崩溃的边缘了,他还刺激她。是不是想找死?“

杨瑜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他是在逼武安放弃他,也是在赌,赌她没有那么坏。”

武安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露出了最狰狞的微笑,白袍如画,笑声嘶狂。

她站起了身来,一步一步的靠近了铁栏,居高临下的看着应素:“应素,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就算把他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应素看着她,眼中的光泽渐渐暗淡,他果然在赌。

武安拿了开牢狱的锁,在火光的照耀下“吱呀”一声,锁开了。

几个守卫目不斜视的把守着,支棱着耳朵,却不敢多动,那是别人的爱恨情仇,他们只是在尽职尽责。

应素被抽了一百鞭,此刻就算把牢门打开,他也站不起来,就算爬,也没有爬出去的力气。

应素一直倚墙没有动弹,而武安缓缓靠近了他,在他身边蹲下,脸靠近了他。

两人的脸靠的如此的近,一个高洁白净,一个冷漠美丽,如同一对般配的璧人。

她吐词如雾,神色决绝:“应素,你如果死了,你不爱我,也爱不了别人。“

她真的动了杀心。

她抖抖手,白色的长袖里露出一个青铜的酒壶,谁也没发现,她竟然拿了一壶酒,用手拎着,她手里还有一个青花小瓷杯。

将杯子放在地上,斟酒,斟好了端起来,她看进应素的眼睛,说:“这壶酒我一早就备好了,放了毒药,你不是问我抓你来干嘛吗?为了杀你。”

两人对峙良久,无话。

她的眸子只剩下狠厉,他的是平静,怎么搜索也没有搜出惊惧。

武安端了地上的毒酒,抓着他的下颚,要逼应素喝毒酒。将倒未倒,保持着要动手的动作。

应素抬眼看着她,深深的看着她,最终垂眸,愿赌服输般的张开嘴,没什么多余的话。

武安看到应素决绝的眼神,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的愿意为了不爱她付出的代价,她终于承受不住,自嘲的笑了一声,她松了手,青瓷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毒酒从杯口往地面的黄草上溢。

武安苦笑,终于确定他是宁愿死也不愿意爱她。

应素抬眸看她,眼中终于亮起来。

武安眼里也亮起来,又掉下一滴泪,这是她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流泪,仿佛所有的眼泪都要在这一夜流尽。

她的声音仿佛叹息:“应素,我要是没遇到过你就好了,你要是没遇到我就好了。”

这正是一个再中肯不过的总结,她没遇到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没遇到她,岁月静好。

武安突然好笑的看着应素,眼里荒凉,“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一时手抖。你总归是要死的。”

说着倒下了第二杯酒。

那杯酒端起,她的眼神就变了,看着应素神情里全是决绝,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刚刚是后悔了,她是要杀应素的。

可结果她把臂弯往回收,乌黑的长发,仰着洁白的颈,像一只白天鹅一样,自己喝下了那杯毒酒。

她一开始大概是决心杀应素的,可到底没的去手,说到底应素做的问天无愧,没有对不起她什么,为什么要去死。她该死,她想死。

那酒一端,应素终于看出她的企图,眼神全都裂开了,一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拼了全身的劲去拍开那杯酒。

酒杯被旋开,滚落在草堆上,但杯中只留了一点,多数都被武安喝下去了。

应素看着她瞪大了眼睛,什么噎在胸前,说不出一句话。

武安与他对视,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地牢的入口一下子涌进了人来,打头的那个是梁九世子,火光重重里,武安与他遥遥一望,欣慰的笑了。

却由见到武安嘴角有血,意识到出事了,神色全变。几个步子飞快的往武安身边赶,声音发抖,喊:“阿姐。”

武安直到他到了,才倒下,倒在却由怀里。

连死都不愿靠近应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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