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一段路，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在看什么，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杨瑜停了脚步，终于回头看犹卷了，犹卷正在往前张望，星眸里装满了好奇：“是扶祁戏吗？”

杨瑜点了点头。

犹卷恨不得用跑的，立马看到那些神秘灵动的影子。

那影子戏是两个跳动的小人，一个是美丽端庄的女子，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

两个小人在皮影人的牵动下摆动小手，摆动腿脚，不特别自然，手是一体的，没有像人一样有两段，脚上也没有膝盖，丝线提着手上扬，就是整体上扬，却也有他笨拙的可爱。

皮影女子的配音人是个老头，尖着嗓子，模仿女子的音色，不很像，低沉，却别有一番韵味。

杨瑜和犹卷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围观。

只见皮影戏上那男子一把将女子推倒，甚是无情，女子一只手顺时针往后摆，脚往后退，另一只手也立马跟上，步子更大，是往后趔趄的样子，几个退步，小人倒在了地上。

女子声拖的很长，凄厉惨绝，仰着的姿势像在望天，呜咽：“天，我将死~”

回声荡在天地间，那小人一动不动，就像沉浸在自己的呜咽里，在倾听，在无望，在沉思。

“青梅韶华说天涯，小女子痴心信他，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四壁也成家，野草餐食肉孝父妈，盼得歌舞繁华美人下榻，怎知他，眼望别佳心如麻，说什么坟下饮茶，一盘散沙！”

扶祁话甚好懂，犹卷一听，这个是始乱终弃的故事。

戏目刚刚开始，这是戏曲的高潮部分，而后戏曲往前说起，杨瑜看的很认真。犹卷看杨瑜看的认真，不打扰他，一会看看戏，一会看看杨瑜，心中生出别离之情。

如果这次没有成功，又没有成功化解矛盾，那么她可能就死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杨瑜并没有发现。

等了半个时辰，皮影戏演完了第一出戏，少女怀春与负心汉定完情，杨瑜转头，犹卷本在看杨瑜，立马装作在看远处的模样将目光远眺，杨瑜拿大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她装作才去杨瑜的模样。

杨瑜在前后都是人的空地，凑近了犹卷，在犹卷的上方说：“在想什么？”

犹卷小幅度用力的摆了摆头。

杨瑜看向了皮影小人，声音透着沉思的意味：“你说，如果弃女知道自己日后被抛弃的命运，再来一次，她会愿意吗？”

犹卷手提鱼灯，一只手搁在下巴下思量，脸蛋白嫩的像新生婴儿，认真时隐约的清冷之气，她看了一会地面：“一般是不愿意的，可真要处在那个环境，估计还是会飞蛾扑火。”

杨瑜回头，目光带着不可捉摸的情绪，问犹卷:“为什么？”

犹卷叹气：“情爱这个玩意身不由己，玄。假如武安重来，她一定打心眼里不想看到应素，可真的看到，她真的能逃脱吗？”

行为能控制，心不好控制。

杨瑜沉默了一瞬，默认了这个说法，他突然抬眼问了犹卷一个问题：“如果你只能短期得到一个东西，你会开心吗？”

犹卷没怎么过脑，点头：“当然，有总比没有强吧。”

灯光的折射处，杨瑜的眼神渐渐坚定，好像坐下了什么决定。犹卷对此一无所知，接着看咿咿呀呀的戏台。

两人像个木头人，站着一动不动，犹卷看了一会，又把视线放在了杨瑜的身上，她动弹了一下，手不小心打到了杨瑜的腰，玉坠飞扬，香囊摇摆。

犹卷一下子就看了这个绿色香囊，感觉样式煞是好看，伸出手就要去拿香囊，结果被一只大手在空中拦截，是杨瑜。

他一般是不会拦的，犹卷奇怪，叛逆性子上来，越发想碰香囊，抬起眼无辜的看杨瑜。

杨瑜无情的说：“不准碰。”

犹卷假装配合，把手往回收，等到杨瑜松开手，她以为杨瑜放松戒备，立马闪电出手，想不到杨瑜防备心很强，居然再次拦截，握住了犹卷的手腕。

犹卷失落，长睫垂在眼帘，不满嘟囔：“不就是个破香囊吗？里面是装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连摸都不给摸。”

杨瑜有点心虚，说：“不准碰。”

犹卷甩开杨瑜的手，生气：“不碰就不碰，什么破香囊，老子多的是。”

说完更生气了，往外跨了两步，与杨瑜隔出距离。

两人一下子就远了。

杨瑜在光影里偏头看犹卷，欲言又止，犹卷生气看戏台，决定要生一会气。

杨瑜感觉不妥，频频侧头，好像在期待着犹卷靠近一点，犹卷当然不愿意。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大汉正在拨开人群的缝隙往外走，他行事匆匆像有什么急事，那大汉的行路轨迹正是犹卷那侧，大汉不长眼，犹卷也缺心眼，眼看着大汉就要撞上犹卷。

杨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手背，将犹卷拉往自己那边。

杨瑜用的力大，犹卷本身没有防备，侧边一个趔趄，被杨瑜拉了过来，那大汉没注意这边，从犹卷刚刚站的位置过去，与犹卷擦肩。

犹卷先惊讶，后了然。

也不道谢，执着的要生一会气，再次看向了戏台。

可看了一会，她发现了异样，杨瑜居然牵着自己的手没有放，她等了一会，杨瑜还是没有放，考虑到自己在生气，犹卷憋着不说话，觉得大概杨瑜没发现。

他要是真的想握自己的手就好了，杨瑜的手又大又暖和，她舍不得抽出来。

于是她装作不知道，偷来一小段温馨时刻，装作认真看皮影戏。

按理说，这没什么好珍视的，杨瑜本人被她挽过胳膊，被她抱过，被她亲过，该吃的豆腐都吃遍。

可让人叹息的，那都是她主动的，杨瑜从来没主动抱过她，没主动亲过她，此刻的牵手，是杨瑜第一次主动，不过本着的是助人为乐的原则。

两人又牵了一会，犹卷越想越低落，开始觉得不过偷来的，没有意思，决定把手抽回来，她用了不大的力，蠕动着手指往后退。

谁料到杨瑜竟然牵的很紧，犹卷没抽出来，手还被杨瑜紧握着。

她抬头，杨瑜感受到动静，回头，四目相对，火星四溅。

犹卷没往旖旎处想，威胁杨瑜：“你不放手？你不放手我会当真的。”

杨瑜的眼中融了月光，温润美丽，深深的看着犹卷，眼眸里倒映的是犹卷乌发红唇，满满的都是她，他眸色深了，语气从容随意：“你可以当真。”

“砰砰砰——”

是心跳的声音。

犹卷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仔细的观察杨瑜的表情，他说的轻松，眼里却都是认真神色，一瞬不瞬的回视着犹卷，再真挚不过。

犹卷甚至看的到那眼睛里头藏的温柔，是对恋人才有的温柔。

这……这……这……

怎么会……怎么会？

杨瑜在说什么？

人群的嘈杂，场上的曲词，在这一刻全部都定格褪去。犹卷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视线里只有杨瑜一个人，耳朵也自动过滤了所有，只能听到杨瑜的声音。

万一杨瑜在和她开玩笑呢？她这样当真是不是事后要被当做笑话的。她怀疑的看着杨瑜，吓的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你……”

你了半天，什么都没你出来。她其实想说的是，你喜欢我？你认真的？

杨瑜转过了身子，正对着犹卷，他俯下身，头与犹卷齐平，目光平视犹卷，仿佛可以看懂犹卷的全部情绪，轻轻的点头，说：“嗯。”

犹卷还是不放心，觉得万一杨瑜会错了意了呢。她张口：“你你你……”

还是没你出个什么。

不仅没你出个什么，脸也变红了，粉红粉红的，像孩子睡多了，脸上会出现的那种软软的惹人怜爱的色泽。

关键时刻，她害羞了，不好意思的你你你，千回百转，什么也说出来，本尊十二万分的泄气。

杨瑜将还牵着的犹卷的手，作为证据，往上呈在了犹卷的面前。

仿佛在用肢体动作说，你看，我不喜欢你，我牵你的手干嘛？不放手干嘛？

犹卷抬起睫毛看杨瑜，杨瑜也看她。他眼里的温柔神色终于藏不住了，都跑了出来，将犹卷包裹，犹卷在上面滚了两圈，才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东西，眼中渐渐光彩大放。

杨瑜这个妖精夺人心魄。

周围原本就有很多人在看他俩，这会两人手牵在一起，斜睨的人更多。

有一个小伙看的累了，准备转过头，去伸展运动一下颈脖，刚转，动作就终止了。头保持着要转的动作，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旁人各态，有逍遥站着的侠客，有仰头看戏的女孩，有要抹泪的孩童。统统静止了动作，停在原地。

皮影戏的小人垂下了木手，长袖如同三角形，叠在身躯上。

老人开腔欲唱，声却没有发出来。

一瞬间时间如雪冻结，无声无息，犹卷张开手，在冻住的时间里抱住了杨瑜。

她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轻轻的靠在杨瑜的肩头，刚刚的羞涩褪去，她的心像蜂窝，里面是满满的蜜糖。

身边就是杨瑜的气息，那么青涩，又那么柔和。

她的，她诱拐成功的男孩，她忍不住要笑。

杨瑜第一次环住了她，将她圈在怀里。

两人的气息交缠，都没有说话。

安静缠绵的沉默，没有引起丝毫的不妥。

两颗心在黑暗中欢快的跳跃。

过一了会，犹卷从杨瑜的怀抱里退出来，喧嚣声再次出现，犹卷的理智爬上来，蹙眉，小声的在光影里和杨瑜商量：“要不你晚点再喜欢我吧，你现在喜欢我不合适。”

“为什么？”

“如果我不回来了呢？”她眼睛里泛上一丝惆怅。

杨瑜将这些尽收眼底，他说：“不要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