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妃将她谦卑的动作收在眼底,十分满意,语气和缓道:
“你降了位份好些时日了,也不见着急,这份沉稳的性子倒是比宫里这起子女人要强出不少。李燕蹴嗓子坏了,本就是玩物一样的东西,早就被皇上丢到脑后了,对本宫一点用都没有,还次次来这里聒噪,不知羞。”淑懿妃从白玉盘里挑拣了一块莹润的橘肉,用木签插着递给了对面的季诗蔷。
李燕蹴家世卑微,但生得貌美,歌喉又动听,与嫣嫔薛衣媚的情况如出一辙。一入宫颇得皇帝宠爱,很快就由八品常在升到了六品贵人,季诗蔷瞧不过眼,曾狠狠责打过几次。后来被嫣嫔使计弄坏了嗓子,这个罪名被婉妃一党扣到了日常对李贵人最苛刻的季诗蔷头上,季诗蔷也因此从正三品贵嫔被降到了正四品婕妤。
要谁最恨李燕蹴,非季诗蔷莫属。
一听这话,季诗蔷忙从榻上起身,弓着腰背伸手去接淑懿妃递过来的橘肉。
木签极细弱,淑懿妃插得又极浅,还没等季婕妤接到淑懿妃的手,木签再也承受不了这个重量,橘肉吧唧一声掉到了紫檀桌上。
淑懿妃眉头一蹙,嫌恶道:“石斛,收了这东西。安山源,再给本宫换张桌子来。”
站在旁边的石斛刚要走过来,弓着腰的季诗蔷急忙捡起了橘肉,“不要紧,不要紧,娘娘的一番美意,可不能浪费掉!”她双颊鼓起,目中神采极盛,捏着那橘肉就往嘴里放,像极了怕被抢食的狗。
“好吃,娘娘宫里的东西果然是下最好的。”季诗蔷吃的极快,略咬了几下就吞入腹中,笑着恭维淑懿妃。
她语气神态十分自然,像是经过了无数次演练。
入宫来的几年里,她早已学会了如何讨萧宝莹的喜欢。
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原先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淑懿妃目光温和下来,“你呀,你呀,宫中也就你当得起本宫的青眼。这橘子这么好吃。等会儿本宫赏你一筐,回去吃个够”
安山源早就进来好一会了,一直静静站在石斛的身侧,没有主子传召他一点声都不吭。
这是长乐宫的规矩。
淑懿妃扭头一笑,刚刚意识到安山源也进来了,问道:“安公公,皇上吩咐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安山源现在是内务府的大总管,得以直接接受皇帝的旨意。
这次要给旖霞阁送宫人,就是皇上随口吩咐的。
安山源藏着心事,一等到淑懿妃注意自己,整个人情不自禁的颤抖了几下,嘴角的笑也压抑不住了,忙不迭上前:“回禀娘娘,事儿都办妥了。给方芳仪送去的人,奴才都仔细挑拣过了,左不过是些闷葫芦儿,不顶事用的。”
“你晓得就好。方芳仪,自进宫以来也算老实,不过是个平庸无才的,本宫先放她一马儿。”淑懿妃颔首,神色十分满意。
她虽看不惯宫中所有妃嫔,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冒尖的几个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余的就先轻轻拿捏着吧。
安山源忍不住道:“娘娘,您瞧,皇上赏的。”
他指着自己头上的官帽中央,一边把头低下,微微前倾,靠近淑懿妃的榻前。
要放在平常,这是个出格的动作,淑懿妃不喜别饶靠近,但此刻,安山源内心太过激动,就破了这个禁忌。
淑懿妃眉头一皱,忽然瞧见了他帽上点翠的梅花形铎针,一时也忘了斥责他出格。
她从榻上起身,连肩上的猞猁披风掉了也不管,面上顿时有了喜色,声音也不是方才慵懒,一下子来了精神:“这是哪来的……这是圣上所赐?”
安山源使劲点零头:“娘娘,千真万确。这宫里除了奴才,就只有圣上身边的平仲公公有这个了!”
淑懿妃顿时神采飞扬,“这铎针是皇上赐予亲近内官的东西,本宫进宫以来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太后身边的公公,一次是皇上身边的平仲。没想到,没想到……今日赐给了本宫身边的人……哈哈哈。”
这东西的稀有程度可比狗食月还要高,她陪伴在陈元昭身边十几年,从没想到自己身边有人获此殊荣。
季诗蔷忙不迭恭喜道:“打狗要看主人,更不要赏赐了。娘娘,这都是您的面子啊。”
她本是边关农女,大字不识得几个,夸人也没有风雅的词句。这一点上,她就差点被辛红萼挤了下去。
果不其然,安山源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他飞速瞥了季诗蔷一眼,笑向淑懿妃道:“季婕妤的是,这都是靠娘娘您的恩宠。不要整个后宫了,就是本朝以来娘娘您也是第一个!”
打狗看主人,季婕妤是在他安山源是狗么?
这位季婕妤,真是上不得台面啊。若不是淑懿妃娘娘同样不精通言辞,早就把她撵出长乐宫了。
两人轮番的拍马屁让淑懿妃十分受用,她本身就是个性格张狂的人,此刻更是有些飘飘然了。
处在飘然状态的人总要在细节上做些什么,本能的来约束自己。
淑懿妃也不意外,她轻轻扶了一下本来就绾的好好得的鬟,清了清本来就清脆的嗓子,出神的想“本宫得了这样的恩宠,皇上这么有心,要去亲自面圣才能表达本宫的谢意。”
她的满腔喜悦,要和皇上一起分享。
“对了,安公公,你去请几个僧人,给长乐宫去去晦气,免得皇上来了冲撞了皇上。”淑懿妃看向季婕妤,“你位份的事儿无需多虑,本宫记着呢。”
她一时高兴,答应季婕妤几个条件也无妨。
何况姬婕妤死在这长乐宫里,有时她深夜想来,也难免惶惶然。
若人真的有神魂,姬婕妤会带着死去的孩子来报复她么?
岂不是会影响了她的宠爱和岳?
淑懿妃心中一冷,决心要好好的做场法事给长乐宫去晦气。
季婕妤听到淑懿妃最终听取了自己的意见,轻轻吐了一口气,连番道谢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