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局势缓和,西夏和舍延的叛乱相继被平定,献俘仪式都声势浩大的举行过去,各行省纷纷呈报一年的收支成绩,天下一派祥和。
陈武帝不再整日伏案处理政事,闲暇之时开始往后宫走走,这让沉寂已久的后宫妃嫔们都心生喜悦,纷纷重整妆容,等待皇临幸,大红灯笼便纷纷悬挂了起来。
但六宫妃嫔众多,皇帝也分身乏术,妃嫔们等的望眼欲穿。
这一日晚膳前,太监宫女们纷纷往御茶膳房取膳食,却见明华宫将燃着的红纱灯笼卸下,巡街的太监们迅速传令,皇帝今晚歇在了婉妃的明华宫,各宫的灯笼陆续摘了下来。
这是大陈后宫的规定,晚膳前各宫室悬挂起燃着的红纱灯笼,若有帝王临幸,则可将灯笼拆卸下来,然后由巡街宦官传令六宫,六宫便可卸下灯笼,自行安寝。
皇帝已不入后宫两月有余,一回来点的就是婉妃,让众多妃嫔又羡慕又嫉妒。
真论这份体面,难道婉妃比淑懿妃还要得宠?
其实也不尽然,一则近日来淑懿妃常常留宿雍和宫,不算被冷落了;二则婉妃膝下两个公主瑾韵、瑾容十分得宠,数月不见,皇帝也十分想念,便先来了明华宫。
婉妃粉面含羞的行了礼,吩咐宫女将公主们带过来给皇请安。
她心里都清楚,子凭母贵,也是母凭子贵。
因此每逢皇临幸,便总把公主们叫过来给他请安。
正是晚膳时间,明华宫摆了一流水的膳食,陈元昭大马金刀的坐下,夹了几样合心意的小菜,这个月御茶膳房的腌鹅掌、猪蹄尾都鲜美可口,他忍不住多吃了一些,有七分饱了,便用帕子抹了抹嘴角,道:
“你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心意?”
婉妃动动筷子,夹了一些青绿的芥菜丝到他盘子里,摆手道:
“嫔妾爱喝粥,外面隆冬寒天,屋内喝一碗热粥,最是暖人心脾。”
她眼神全落在陈元昭身,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流转。
数月不见皇,看都看不够,怎么能用这短暂的温馨来吃食?
陈元昭端着辣汤一饮而尽,也道:“这碧梗米粥可没有辣汤来的爽快,一碗下去人都烧起来了。”
婉妃连忙从紫砂壶里倒了一杯温好的清茶,递给陈元昭,她正思忖着说些什么,宫女报公主们来了,她只得亲自打起帘陇,将公主们引了进来。
瑾韵和瑾容进来脆声道:“儿臣瑾韵瑾容给父皇请安。”
两个女孩子俱穿着橘红撒花袄裙和鸭黄马面裙,头用米珠丝带绾着两个小鬏鬏,活像年画里喜庆的娃娃。
大公主瑾韵容长脸儿,身量高挑,更像陈元昭一些。
她甫一进来,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婉妃,捏着自己薄薄的衣角在原地踟蹰。
二公主瑾容脸颊圆圆,眼睛细长,仪态不如姐姐庄重,双眼滴溜溜的转,她记得母妃的吩咐,今天不要跟瑾韵抢风头,平日里有的是机会呢,因此双脚也黏在地不动。
婉妃笑着剜了拘束的大公主一眼,这眼刀锋利,小女孩眼圈渐渐晕红了。
大公主和二公主虽是一母同胞,在父母那里的待遇却不一样,陈元昭更喜爱大女儿,婉妃更喜爱二女儿。
宫人议论起来说这倒也算公平,一个得父亲的爱,一个得母亲的爱,彼此都不被冷落。
但事实如何,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只看得见大公主的一时恩宠,却不知她在明华宫里到底过的怎样。
陈元昭净手后转过身来,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欣慰道:“两个月不见,瑾韵和瑾容都长高了,尤其是韵儿,当姐姐的果然比妹妹长得快。”
他素来更喜欢肖似自己的大女儿,见她俏生生的捏着衣角踟蹰在那里,显然是想过来又拘束着,遂直接过去牵她的小手,轻声道:
“才两个月不见父皇,就生疏了?”
韵儿以往见了自己,欢得跟山间小兽一样,蹦蹦跳跳的扑到身,怎得今日这么安静了?
他刚刚碰到女儿的手,就觉得十分冰凉,如同冰里窝着的一团绿水,自顾自的散发着凉气。
“手怎么这么凉,宫人都是怎么伺候大公主的,快拿个绣炉来!”
冬天里为了暖手,后宫里多用小巧的绣炉,像淑懿妃的那个八角形紫铜喜鹊绕梅手炉,就是潜邸时陈元昭所赠。
陈元昭沉声吩咐随侍的宫女,婉妃的大宫女怡人便就近拿了一个白铜花篮形手炉,递给低垂着头颅的大公主。
大公主咬着下嘴唇,不接绣炉,只扑到父皇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闷声道:“韵儿想父皇了。”
她颤抖着身子,将红着的双眼藏了起来。
外面天冷,屋子里只有父皇身边才暖和。
倚在婉妃怀里的二公主瑾容撅了撅嘴,将含着的五香瓜子壳吐到了地毯。她不喜欢大公主瑾韵,母妃说了她才是最尊贵最得宠的公主。
陈元昭摸了摸大公主的小鬏鬏,把她小脑袋扒拉出来,柔声道:“怪不得眼睛都红了,是父皇不好,数月忙于政务,忽视了韵儿。”
大公主摇摇头,父皇没有不好。
父皇最好了,这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父皇。
父皇来了,母妃才会看对她亲热几分;
父皇来了,二公主瑾韵才规规矩矩的叫她“姐姐”;
父皇来了,才叫她知道自己也是个受人疼宠的女孩子。
父皇记得她爱吃软绵香甜的西洋糕点,不爱吃咯得牙疼的宫廷酥饼;爱玩闽浙进贡的大阿福娃娃,不爱那些脂粉珠宝;爱穿浅色的衣衫,不爱穿今天这样红亮扎眼的衣服……
父皇统统知道,母妃却统统不知道,你说这天底下还有人比父皇更好么?
瑾韵抓着陈元昭衣服的金龙刺绣,久久不愿松开。
婉妃斜着冷眼看瑾韵,嘴却忙道:“近来不巧,瑾韵的奶嬷嬷受了风寒,被遣回去休养了,宫女们到底不如嬷嬷心细,照顾不好两个孩子。嫔妾一定严惩她们!”
陈元昭点点头,正准备轻轻拍拍怀中的大女儿以示安慰,不知摸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脸的怒气腾腾滚滚的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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